几乎是语声落下的下一刻，她便歪了歪头，马上睡着了。
连说出那四个字都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字打着颤，尾音发虚。
任平生凝视着她平静的睡颜，只觉得心下有什麽缓缓淌过，尽管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然而从她口中说出来，似乎就有哪里不一样了。
至於哪里不一样，他也不知道。
他从衣柜里抽了条乾净的毛巾，走到浴室洗手台前正要转水龙头时，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又走回床边伸手探上顾念之的额头。
似乎不像方才在药局前那麽烫了，看来药效逐渐发挥了作用，身体温度正在下降。
确认了她的发烧开始缓解，他这才安心地拿毛巾去洗冷水。
他记得体温上升期只能热敷控制温度不要上升那麽快，至於冷敷，要等体温稳定後才能物理降温。
任平生拧乾毛巾，将它搁在顾念之的脖颈和肩膀之间，而她彷佛在睡梦中隐隐感受到了冷意，闭着眼睛微蹙了眉，过了几秒似是适应了毛巾的温度，才逐渐恢复成平和。
把顾念之暂时安顿好後，任平生离开了卧室。
轻轻阖上房门，他像是终於放下了心中大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想到方才她有气无力的那句道谢，他咬着那四个字在心里头又过了一遍，倚着门板失神了半晌，才低低的「啧」了一声。
任平生歛下眼睫，撩了撩额发，莫名有些烦躁。
体内似是有一股气，闷着，却没有来由，散也散不掉。
为了转移注意力，回家基本不工作的任大律师，破天荒地打开了工作用的笔电，开始替新的委托人蒐集案件相关资料。
时间在清脆的打字声中消融於无边夜色里，直到瞅见萤幕右下角的九点二十八分，任平生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晚餐。方才出门本是要买晚餐的，岂料还没买到饭就遇见了顾念之，便有了後来发生的事。
这麽一想，确实是有些饿了。
工作也差不多告了一个段落，他阖上笔电起身，稍稍伸了个懒腰，拎着手机走出书房。
经过卧室时，见那扇门背後依旧毫无动静，估摸着顾念之还在睡，他便直接往客厅走去。
打开外卖APP，漫无目的地刷着页面，任平生还在物色要吃什麽时，手机屏幕上却突然冒出了来电显示。
梁易骞。
他那群二世祖狐群狗党之一。
任平生眯了眯眼，舌尖顶上後槽牙，按了接听。
果不其然，电话接通的瞬间，对方那里的背景音便先突破地区的阻隔，嘈杂地窜入耳内。
听着是在吧里。
「哥，今天二狗二十六岁大寿，心情好请大家喝酒，来不来。」梁易骞说完话似乎是看到了什麽，好兴致地吹了声口哨，对面欢声雷动。
「二狗谁？」任平生开了扩音，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
「就那个彭氏企业的小儿子，家里做进口车代理，上回吃饭也有跟来。」
任平生挑了挑眉，在脑中搜寻了一遍，没想起来。
「没印象，不去了。」他旋开宝特瓶盖，喝了一口冰开水，淡声道。
「哎──今天有漂亮妹子呢，妈的那个细腰长腿，嘶，之前都没见过这麽正点的。」梁易骞朗朗道，「想跟她来个419──」
听梁易骞在那边嚎，任平生不知怎麽地想到了某人，方才抱着那触感也是细腰长腿，一米七二的身高，一双腿笔直地藏在黑色雪纺直筒裤下，纤腰盈盈，比例极好。
就是有些瘦了。
任平生垂眼，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屈了屈：「好好说话。」
梁易骞那边静默了三秒，接着拖长了音「哎」了一声：「哥你怎麽回事，这不是平常的你啊。」
任平生似笑非笑：「平常的我该是怎样的？」
「有酒就喝，有妹就泡，只要你不工作，哪个局能没有你，全场焦点都是你──」
「你可他妈闭嘴吧。」任平生舔着唇笑了一声，「今天真不去，家里有事儿。」
「你一个单身独居老男人能有什麽事儿？」
这是一个发自灵魂深处的真诚提问。
梁易骞讲完突然灵光一闪，没等他回答又继续道：「说吧，你是不是现在旁边有小姐姐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是我唐突了，哥，我祝您性福。」
「老你妹，让你再骚。」任平生磨了下牙，想着几步之遥卧房里睡着的姑娘，「你小声点，我照顾猫呢。」
「什麽──」梁易骞的音色本是低厚的，此时直接拔高了八度，直上云霄，「猫？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任平生？照顾猫？」
梁易骞只差没有问出「你疯了吗」这四个字。
「嗯，她睡觉呢，别吵。」任平生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食指在挂掉通话的红键上游移，「你玩你的，悠着点儿，先挂了。」
挂断电话之後，任平生觉得耳根子终於清静了些，这梁易骞是真的吵，说话跟连珠炮似的不带间断，讲出来的东西还能骚去几条街外。
解决了梁易骞後，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换了一条腿翘着，整个人散漫慵懒，拿起手机打算继续滑外卖APP的页面，看看要吃点什麽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身後不远处传来轻轻的一声「咔」，是关门的声音。
任平生吓了一跳，闻声看去，只见此时本该在睡觉的女人站在房间前，一语不发地望着他。
看着依旧没什麽精神，不过脸色稍微恢复了些，摆脱之前那鬼魅一般吓人的惨白样。
「顾念之？」任平生扬了扬眉，「你醒了啊，好点了吗？」
顾念之慢吞吞地往客厅走来，肩膀有气无力地垂着，眼神却清亮了多，上勾的眼尾藏着清冽。
「正好我要点外卖，过来看看你要吃什麽吧，应该也饿了？」任平生朝她招了招手，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话锋一转，「等等，你这样子别吃口味太重的，还是我煮点白粥给你吃？」
顾念之在他身侧坐下，淡声道：「没事，不劳费心，吃点清淡的就好。」
任平生把手机递给她：「你看吧，病人至上，你吃什麽我就跟着吃什麽。」
顾念之没接。
任平生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要不……」她缓慢启唇，一个字一个字清晰道，「你给我烫点水煮鸡肉吧。」
「什麽？」
「听说很多猫都喜欢吃水煮鸡胸肉，顾清晨家里那只也不例外。」顾念之侧首看向他，挑了挑眉，抛出一个上扬的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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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酒就喝，有妹就泡，哪个局能没有你，全场焦点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