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那些麻烦人,冷云雪打了个哈欠,打算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今天天气这麽好,不再多睡几小时太可惜了。
不过......
「咕噜噜────」
摸摸肚子,他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眼角飘向外面,平稳的空气没有任何波动,死寂沉沉。
看来他还有一些自由时间。
难得不用因暗中视线而拘束的冷云雪悠悠哉哉地走出房子,按着朦胧的记忆走到後面的小灶房,打算弄个简单小东西垫肚子。
吃饱睡觉可是他想很久的米虫生活呢。
来到这里,他应该不用再顾虑那些藏在暗处随时会攻击他的眼睛吧?
冷云雪的脚步蓦地停下,上扬的眼角慢慢落下,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扇形阴影,掩盖住了那好不容易扬起的轻松与笑意。
这里,真的好吗?
他在这里,会过得比『那里』还要轻松吗?
闷闷叹口气,他觉得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或许来到这里,是另外一个开端。
只要他的力量还跟着他,他想过安宁的一辈子恐怕都是种奢望。
因为他是黑暗之首。
自嘲地笑了笑,冷云雪甩头摇去那些负面思想。
明明知道好事不灵坏的灵,他偏偏要作死去想那些坏的事情,等到成真之後开始怨天尤人。
他早就该学习成熟了。
但在『他们』的保护下,他总是学不会独立,永远都认为天塌下来会有高个子顶。
等真正的天塌下来後,他才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只有他自己还傻傻相信这句话。
只有自己可以依靠自己。
冷云雪捏紧了拳头,眼眸闪过一丝坚定。
但他却看不见自己眼底深处的渴望与脆弱。
微风轻轻吹拂,撩起黑发女性及腰的青丝,彷佛在安抚受伤的孩子。
少女闭上眼,再度睁开眼时眼底已无那些正常人的情绪,取代而之的是空洞与无神的眼眸。
他很坚强,坚强的就算只剩自己,他也能活得很好很好。
迈出脚步,沉重的步伐在嫩绿草地上留下娇小的脚印,瘦弱的双肩好似风一吹便会垮下。
脚印愈来愈远,留在草地上笔直的脚印看起来是那麽孤寂。
只是很快的,脚印便掩盖在嫩绿之中,一点痕迹也没剩。
※※※
他听见风的声音。
在不久之前,他也听过相似的声音。
「还没找到吗?」
轻飘飘地问语指向坐在大树底下的人影。他捧着艰涩困难的厚重书本,垂在肩头的银红色青丝在阳光下散着点点微光,美得让人屏息。
青年盯着手里的书本,如宝石般的红色眼眸倒映出少数人才能看懂的精灵文字,似乎全部精神都花费在上面,认真的无法去注意身旁的人。
但过了好一阵子,书本迟迟没有翻动过。
「冰炎,你放弃了吗?」
红眸微颤了一下,死寂的水面终於掀起一丝涟漪。
抬头,跟他搭档许久的紫袍刚好拿下白色面具,露出那张跟红袍近乎神似、却略些苍白的脸庞。
「你,放弃了吗?」
见他终於有点反应,紫袍走到他的面前,黑色的眼睛对上那双宛如鲜血的红眸,重新问了一次。
盯着那张还带着些许病态的脸,他撇开了自己的视线,不冷不热的问道:「你还是什麽也没想起来吗?」
「即使记不起当时的一切,我也不会认为『他』。」紫袍走到青年身边,靠着大树仰头看着散发炙热的太阳,抬起手挡住那刺眼的阳光,「但是,你信了。」
他没有任何回话,只是抬起头看着刺眼的太阳。
很和平,学院一如往常的祥和安宁,好像前几天的血腥与黑暗全是假象一样。
再过不久,妖师一族将会遵循人类习俗挂上认为能引领亡者道路的白色灯笼吧。
他听见风之精灵的叹息。
低低的悲叹,在为那纯净的黑色惋惜着。
「你认为『他』的生命走向尽头了吗?」紫袍轻声问着,就算他有可能得不到答案,他还是问出口了。
在那日之後,他的搭档变得比以前还要安静,也比以前还要容易发呆。
捧着平常会看的书坐靠在这个小山丘上的大树旁,摊开的书一页也未翻动过。
他苏醒之後,才从友人的嘴里了解到他沉睡的那日发生了多少无法挽回的事。
在他发觉自己记忆缺失最重要的一块时,他的搭档眼底里的光芒黯淡下来,生动的红眸变的死寂,好几日下来都未吐过一句话语。
静静的,宛如一尊高贵人偶。
连与对方相处许久的他,都摸不清对方到底在想什麽。
会是後悔吗?
「......血缘法阵没有反应,你觉得呢?」
意外的,旁边的人回答了。
只是,空气又陷入了静谧。
是啊,连血缘法阵都没有反应,怎麽可能还会活着呢?
失去心的人,医疗班也无法复活。
肯定,是不再了吧。
「那麽,你後悔了吗?」
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但对方依旧没有回答。
微风撩起他们的发丝,去带不走他们之间的死寂。
青草随风轻摇。
旁边的人盖上了书本,扶着身後的树慢慢站起来。
红眸扫了眼,没有回答迳自离开。
紫袍对着那抹银色身影发怔,歛下了眼帘。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尽头,他才收回自己视线,低头盯着自己脚尖。
好一阵子,他扔下了移动阵,绚丽繁杂的文字顿时浮现在草地上。
移动阵正在转动着。
在最後一秒移动阵启动的刹那,他似乎闻到了淡淡血腥味,以及熟悉的啜泣声。
紫袍闭上了眼睛,光芒一闪,小山丘上再也没有半个人。
只是浓浓的悲哀似乎还缭绕在大树上,就连风也冲不散。
最後,曲终人散,什麽也未剩。
时间不会为了谁的逝去而停止。
就如同往常一样。
灿烂的阳光还是会垄罩大地,黑色的天空有着雾金色的美丽月圆。
只是,人事已非。
※※※
沁凉的风徐徐吹过,寂静的院子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站在灶房门前,手平贴在门板上准备推门的冷云雪停下动作。
皱着眉头转向风吹来的方向,鼻子抽动了下。
他闻到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是从在院子旁边的森林传出来的。
皱着眉头侧耳倾听,似乎可以听见很小很小的吵闹声。
错觉吗?
错觉吧。
不打算管血腥味是不是错觉,冷云雪直接推开门,打算做点东西吃就要回去睡觉。
管他是真是假,反正多插手死得快。
推开有些腐朽的木门,冷云雪看了眼里面三秒,默默把门关上。
......他忘了,奶娘几乎不怎麽开小灶,都是去正厅那里的厨房拿东西的。
虽然每个院子都配有灶房可以自己小开,但奶娘的厨艺并不怎麽样,远远比不上那些聘请来的大厨好,所以奶娘都是去厨房拿的,很少会自己开火。
就算开火,因为这小灶房很少会用,所以奶娘食材也不会放在这里面,都是自己去厨房那里拿的。
也就是说,这灶房如果不去正厅那儿拿,这就是一间空房子。
这是天要他别吃饭的意思吗?
唉。
按着额头两边的太阳穴,冷云雪默默抱着咕噜叫的肚子,决定回去睡觉别想了。
睡着就不会饿了。
回到自己房子前面,正准备要进去的时候,一声怒吼从森林里传来,打斗的声响越来越大,刚刚还要仔细听才有的声响现在不用注意去听都能听见。
瞪着很像在里面开趴踢的森林,冷云雪眼死看着不断带来吵闹与血腥味的森林。
现在到底是怎样?不让他睡觉就是了。
莫名其妙,哪里不好打偏偏在他这里打,是跟他有仇吗?还是纯粹找他碴就是了。
还是老天非要他去凑咖就对了?
瞪着越来越吵的森林,冷云雪摇摇头,秉持『敌不犯我我不犯敌』的精神,他决定还是睡觉实际。
不是有句话怎麽说的吗?
好奇心杀死一只猫。
而他一点也不想当那只猫。
施力推开木门,冷云雪笔直走进去回到他的房间时,男人的嘶吼声从深处传来,十分响亮的「杀」响彻整个天际。
听不见听不见,我听不见!
我什麽也听不到!
抱着耳朵冲进房间,扑进宽大的床铺怀抱里,顺便把睡熟的奶娘挤到旁边。
睡觉睡觉快睡觉。
把被子盖在脑袋上,他试图盖掉外面吵杂的声音。
......
.........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去死吧!」
「一定要让王爷安全离开!」
「是!」
「齁!烦不烦啊!」冷云雪烦躁的踢开被子,他受够这堆杂音了!
还给不给人睡觉啊!非要他去就对了吗!
他去行了吧!
爆气摔掉盖在身上的被子,冷云雪从随身空间拉出一条紫色长袍披在身上掩盖身上的长裙,在拿出面具套在脸上盖住十分惹眼的红色疙瘩。
烦死了,等等要是为了什麽鸡皮蒜毛小事在那乱吼乱叫,他就不管什麽垃圾世界规矩一个爆符下去炸死那群混蛋!
摸了摸身上口袋,突然在袍子口袋拉出一条黑色缎带。
沉默看着手里缎带,眼眸沉了下去。
这个是......
你要是在因为长发盖眼睛眼瞎我就把你种在这里当肥料!
抿紧了唇瓣,冷云雪眼神一凌,随手把缎带抛出去。
随风飘逸的缎带在空气中飞舞画圈,燃起炙热火焰。
澄红色的火焰在空气中留下点点火光,迅速吞噬黑色缎带。
最後化为灰烬,消逝在空气中。
冷云雪始终没去看那条缎带一眼,转身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条黑色绳子,随意将披散的长发束起,同时步入森林中。
纤细的身影,一点一点没入黑暗深处,束起的黑色青丝狂傲的飞舞在空气中。
※※※
微风轻轻吹拂,空气中却带着肃杀凛冽的恐怖气氛。
在环绕无数绿意的中央,一群黑衣人以十五人为中心,密密麻麻围绕一圈,一丝空隙也没有,每人手持着血光闪闪的武器,刀尖闪烁嗜血流光,全身扬起的是杀气,滔天杀伐下的杀意。
而中心的十四人又围成一圈,手臂贴着手臂,别说缝隙,几乎无法让人从外面窥视到中央的人长什麽样子。
光是气势,两方谁也不让谁,那激荡的气息,让这空寂的森林里,都扬起了看不见的星火。
「战王爷,您堂堂一个杀神躲在一群侍卫後面,末免也太难看了吧?」似乎是领头的黑衣人冷笑着,插着腰,挑衅道:「战王爷,您老早出来咱们好收工,兴许您的暗卫们还能苟活下去,若是再纠缠下去,您的好暗卫们可就要陪您一同去地狱一趟了。」
其他的黑衣人一同笑了,蔑视的看着几乎没剩多少力气抵御他们的人。
被包围的十四人有男有女,明明是在劣势之下,十四人却不为所动,即使身上挂上不少彩,依旧冷静的面对,没有任何一丝慌乱或被对方言语激怒到。
「呵,难道你们以为还会有人会来救你们吗?太子殿下那边已经有人去阻挡了,这座森林也不会有人经过,你们想跑,除非你们插了翅膀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似乎是不满那群人没有慌乱,男人继续说道:「战王爷,昨日可是满月之日,就算您在战场上能以一挡百,今日恐怕也得跟个普通人一样乖乖等死。」
他们可都是查好了,在满月之日时战神都会离开那铜墙铁壁的王府出去到外面,隔天就会失去所有内力,变得比普通人还要虚弱,今日若不拿下,更待何时?
况且,今日他不死,便是他们死。
无论如何,这战王爷人头必须落地!
「哼,你再怎麽叫也没用,若是你们碰的到王爷还有必要在这里吠吗?若是办不到就赶紧回去找你们主子领罚去吧。」离男人最近的黑衣女子冷冷一笑,「几百人围在这里偷袭还拿不下我们,你们难道不该检讨检讨吗?」
「你......!」男人气结,明明对方才是劣势却如此嚣张,男人身边的杀气变得更加浓烈,「呵,女人,老子改变心意了,等等老子要先办了你,让全部人轮过一次在一点一点把你剁成肉末喂给狼吃。」
女人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刚刚冰冷的模样。
只是浓烈的杀气愈来愈浓,整座森林弥漫着血腥之气。
双方谁也不让谁,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弱点攻陷。
下一次的交锋,将会是其中一方的灭亡。
机会只有一次。
双方捏紧了手中武器,拿出所有的精神盯着敌人。
只要一个人气势输下去,这平衡的局势将会被打破;只要有一人露出一丝疲态,天秤将会倾斜。
生死,仅有一线之隔。
胜败交战,仅仅只在眨眼之间。
灿烂的阳光投射大地,金色氤氲,绿意本该在阳光的照射下泽泽生光,可是,此时却隐隐泛着一丝血色的光芒,浓郁而充满死亡气息。
近乎数百人的空间仅剩下呼吸的声响,空气静谧的可怕,让人无法呼吸。
男人眯紧了眼,气息毫无一丝慌乱,黏在嚣张女人的目光慢慢移动到旁边。
站在女人旁边是一名少年,目测看起来不到二十,但刚刚交手时身手恐怕是里面最快反应同时是最高的,不过他们刚刚偷袭的时机不错,就算及早反应过来,还是多少达到效果。
这少年身上的伤,也是这十四人里面最重的,如果说要一个突破口,这人肯定是当定了。
只是贸然出手,最後会两败俱伤,不如就......
男人咧嘴一笑,充满恶意的笑容让人绷紧神经。
被盯上的少年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他虽然外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其他人无异,他却清楚自己的身体无法再承受接下来的攻击,如果对方想要不花太多力气突破,那他必定是这铜墙铁壁唯一的弱点。
但就算他不受这麽重的伤,他们也会用车轮战磨死他们。
现在,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该死!
少年的气息开始紊乱,抓住这一瞬间混乱的男人眼睛一亮,抬手准备挥下。
「你是谁!」
後方突然爆吓一声,在这压抑死人的杀气中顿时一滞,松动了。
所有人同时转过去,在一片绿意中很突兀的紫袍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後,或许是路过的,很大弧度往後跳了一步,似乎是被自己身後的吼声吓到。
紫袍男人居然背对着他们,毫无防备又连连倒退几步,摆手结巴说道:「我......我只是路、路过的,拜、拜托别杀我......」
被打断的男人很是不爽,见紫袍男人朝自己不断退後过来,眼底泛起了杀意。
手中的刀刃闪过冰冷剑光。
对方对这剧烈杀气居然毫无察觉,不断地朝黑衣男人那边一路退。
慢慢的,紫袍男人从草丛退了出来,在他前面,还有两、三人戒备四周的黑衣人。
也确实,後面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一步、两步......
男人一点一点退到黑衣男人的攻击范围。
无人出声,也无人提醒这意外路过的人。
什麽时候不好闯,偏偏这时候闯还撞到这场面,只能说苍天都看不顺眼他了。
倒退的男人一脚踩在了他的范围圈上,黑衣男人微动了刀刃。
刀面倒映出紫袍男人的背影。
再一步,这个男人将会身首异处。
如猎豹般的黑眸盯着紫袍男人的後颈,危险眯了起来。
再一步。
毫无感觉的紫袍男人抬起另外一脚,往後移动。
只要这一步踏下,这男人将会永远看不见太阳。
紫袍男人上半身往後仰。
那刹那,黑衣男人眼底爆出了漫天杀意,手中的刀刃朝着那人的脖子挥了过去。
他几乎能品尝到鲜血喷洒在他身上的甜美。
滚烫的活人鲜血将会成为这场暗杀的号角。
然後......
然後.........
鲜红色的液体在空气中画出了痕迹,溅洒在这嫩绿的草地上。
一颗人头重重落在地面敲出声响,骨碌碌的滚动着。
滚过的地方,划出一条血痕。
暗杀的号角,此刻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