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演员不当,跑去念法律做什麽?国考又考不过,还硬要到法律事务所上班……」朦胧中,她彷佛能听到每次回家时妈妈千篇一律的台词。
面临死亡,人生在她眼前重播一遍,妈妈说的似乎是对的。如果放弃法律这条路,她就不会这麽随便就被车撞死吧?如果从来没有认识那个人就好了。
人生走马灯放映到她大学时期,凭着一股对偶像的崇拜心情进入他的事务所实习,但毕业後连续两年在律师考试上失利,当不上律师的她,只能凭着大学文凭当个法务秘书。
这样就够了,她想着,只要能在他身边守着就好了。但是,连个国家考试都考不过的窝囊废,是无法被认同的吧?她很努力的准备考试,老天爷终於让她如愿以偿了。
但为什麽……
时间推移到奔出事务所的前几分钟。她拿着写好的委托书走进老板的办公室,他说要利用见当事人前的空档拟演讲的讲稿,但却开始打起盹,没有发现她进来。
她的老板司徒杉是业界小有名气的人。他的身高高,长相乾净斯文,气质高雅出众,毕业即上榜,据说律训时就吸引了很多新科律师目光。而今不过三十出头,却有足够的资金与人脉跟同学合夥创立了一间律师事务所,大家都对他的能力给予极高的评价。
别看她老板一副专业精英模样,其实他在小事上挺迷糊的,也常有跌打损伤。她走上前,被桌上那盆约莫歪了三十度的球状仙人掌吸引目光,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伸出手,把那盆仙人掌摆正。
「你来啦。」听到细微的声响,司徒杉睁开眼,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一抹淡淡笑容。就是这迷人的笑容,当年让万千少女为他倾心——但听说他成为律师没多久,就有了一个论及婚嫁的女友。
只能怪她出生的太晚吧?虽然他们两人之间缘份在她还是小学生时便结下了,但司徒杉对她而言终究是过於遥远的存在,能在他身边工作就心满意足了。
「老板,我可以把行程再排得松一点的。」孟优伶皱起眉。她老板除了小事模糊,不知为何总是一副没睡饱的样子,看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的样子,令人有些心疼。
司徒杉摇头,笑容依旧。「最近家里的事比较忙,没关系的。」他顿了顿,「委托人来了吗?」
「委托人说路上塞车,会稍微晚一点到。」孟优伶把刚印出来的委托书递给他後,云淡风轻的说道:「今天国考放榜,我通过了。」
「我知道。」司徒杉站起身,「你一定会通过的。」
「你怎麽肯定?」孟优伶别开眼神,想掩饰自己不慎流露出的喜悦。
「你已经准备好了。开心就开心吧,都认识多久了,不用那麽拘束。」司徒杉走向她,摸了摸她的头,看到优伶突然红起来的脸颊,立刻收回手,「抱歉。」
「我很开心,真的。」优伶抬起头,对於热烫烫的双颊有点不知所措,但嘴角却不自觉上扬,望着司徒杉,「之後……我能转任实习律师吧?」
「如果你愿意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当然可以。」司徒杉向後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低下头微微笑道:「不然平白损失一位优秀的法务秘书,我有点困扰呢。」
明明大她那麽多岁,为什麽笑起来可以那麽可爱呀?优伶望着司徒杉楞楞的发呆,好一会儿才收回心事一览无遗的眼神,轻声道:「离开你我也会舍不得的。」
她在期待什麽呢?人家都有未婚妻了。
「什麽?」司徒杉没听清楚,於是走近了一步。
抬头便对上那双清润的双眸,优伶倒抽了一口气,心跳开始加速。不行,他是高高在上的老板,而且还早就名草有主,女朋友很漂亮,不可以有非分之想——即使她已经抱着这非分之想超过十年。「没什麽。」她的语气听来局促不安。
司徒杉下眼睫,「我有话想对你说……」他望着优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越靠越近,近到彼此身上的香气,灼热的鼻息都清晰无比。
咦?茫茫然的情况下,她感觉自己的嘴唇碰到了老板的嘴唇。心跳声突然变得比鼓声还要响,几乎淹没她脑袋里思考的声音。
理智瞬间着火,孟优伶推开他,双眼瞪得大大的。这个瞬间,她不知道该怎麽反应,只是按着自己嘴唇,看着司徒杉,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似的。
「优伶——」
握紧双拳,孟优伶用比平时音频更高的声音道:「我想到我还要帮杨律寄一些信件,得赶在邮局关门前去,那个……委托人应该快来了,那麽……我先走了。」她匆匆离开,後来被一台闯红灯的轿车直接撞飞,直接终结她的罪恶感还有她的人生。
她的人生跑马灯到此为止,而後她被一团温煦到令人无法拒绝的白光招引。感觉可以好好休息了,她这麽想着,慢慢的整个人融入白光中。
「这样就好了吗?」突然,身後传来一个声音,「你的人生……真的这样就好了吗?」
「人生什麽的……」多麽令人疲倦啊,趁着这个机会长眠不好吗?虽然有这种想法,但孟优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她看到一双修长而乾净的手。
真美啊……就像老板的手——喔,别让她再想起!
为什麽老板会想亲她?她不会说自己没有半点期待,但真的发生时,心里对老板女朋友的愧疚感几乎要将她淹没。这是不对的,她明知道。
但她不会被告,至少还没触碰到道德的底限,因为法律没有规定嘛!老板又还没结婚,只要还没结婚,她的作为就可以被原谅吧——不,这是歪理,她明知道。
老板对她是怎麽想的呢?她什麽都还没确定就要死去了吗?这样未免太可惜了吧?如果她死掉了,老板会是什麽心情呢?
爸爸妈妈呢?她还没告诉他们,她终於……终於摆脱只会演戏的包袱,终於考上了律师,她不是只会演戏,她是有自我价值的!
她不能死,她还不想死。
孟优伶转过身,奋力逃脱那团舒适美好得不切实际的白光,但那白光彷佛要将她吞没似的席卷了她的腿部与腰部。她要死了吗?
於是她抓紧眼前那双手,她被拉出光亮之中,而後坠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