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靈能偵察II】渡入魔途 — 80. 誅魔(六)

「嘶——痛痛痛!」

正改装物件的罢课司机见斩魔斧砍上尤尔,忍不住倒吸口气,就不慎割伤食指,痛得他眼泪直流,接着听背後有重物翻滚的声响,就凑过去一看,「喂,你还好吧?」

只见尤尔神色痛苦地皱着眉,背後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还有星火闪烁,看来伤势极重,罢课司机便难得发挥同胞爱地伸出手,「唷喝,姓育的?」

尤尔粗喘着气趴上座椅,浑身充斥着被净化力灼烧的剧痛,让他什麽都听不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正吃力挣扎间,一丝清香的血味驱使他抬头望去,就见一根渗着诱人血珠的手指伸到眼前。

他抿了抿乾燥的嘴唇,试图抗拒浮上脑海的念头,不愿成为跟堤雅一样吃人血肉的邪魔,但心底的魔音却不住在蛊惑着他。

偏偏罢课司机还不知死活,不断用那只受伤的手在他面前晃啊晃,「喂喂!你怎麽样啊?要不要老子扶你出去吸个黑化物什麽的?你这状态应该只要吸一口就好了,快啊,要不要来吸一吸?」

「……」

这二破天际的货!

车外,剑拔怒张的氛围,忽然被一道哭天抢地的惊嚎广播打破。

「哇啊!姓育的你要对老子做什麽?别、别过来!救……嗯啊,讨厌!」

「……」

又是那猥琐的恶心声音!

堤雅烦躁得五官扭曲,把手一指,「杀了那只臭老鼠!」

妖魔们奉令倾巢而出,一只又一只攀上车顶,试图挖出车里的肉撕烂分食,眨眼间,庞大的休旅车就被淹没在群魔之中,广播也发出一串杂音後倏然切断。

堤雅扬起畅快的笑意,没多久,那笑容就转为僵硬。

妖魔数量变少了?

她不甘地再次念咒。

这一回,魔洞开得更深,阵阵腥臭越加浓重,比先前还多上两倍的魔物飞窜而出,冲天瘴气几乎要穿破结界直入云霄。然而,牠们才一靠近目标物,就像被一道强大的吸力拽过去贴在车壳上,渐渐地,黑雾自车内溢出,凝聚成一道道黑色气流缠上所有魔物,一个也不剩地贪婪吸食着。

群魔纷纷哀嚎、灰飞烟灭,腥臭的浊气急速锐减,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强烈的魔压以车子为中心不断蔓延,与堤雅的魔气相互冲撞,刮起更加阴寒的厉风。

堤雅震惊地瞪着那团黑雾,仍弄不明白,为何尤尔有如此强大的潜能,先是能毫无声息地接近她偷走镜子,还不受她的火焰影响,现在又能轻松吸收大量魔力,丝毫没有负荷过重的自爆迹象,彷佛这人根本就没有极限。

相当初,她为了一步登天,采取各种激烈的手段猎食,历经千年,才总算拥有足以灭世的力量,而这个纯净之魂却只花不到她千分之一的心血,这种天赋真是教她又嫉又恨,难怪主人一直想要魔化对方并收为己有。

「哼,可惜了,你现在要赢我还差远呢。」堤雅挥手关闭魔洞,不再免费提供肥料滋养敌人,转而燃起黑焰巨蟒,朝克里斯挥去,「先解决你们!」

董司常立刻往前一站,打算照旧用项链反弹,谁知火焰在逼近之际,竟绕开他往黑晊世扑去。黑晊世正要召唤天一,哪知话才滚到舌尖,就被涌上咽喉的腥热打断,呕出满嘴鲜血,已然是强弩之末。

这时,一道银光乍起,「唰」地拦腰斩断火蟒,又於空中转了个弧度,刃面从中横入蛇身,跃出星点火花,直直劈向堤雅。

堤雅神情一变,召出护盾往斧头掷去,自己腾起黑雾往後退开,就见斩魔斧被打落後又凌空飞起。她愤恨地咬了下牙,察觉到什麽,便阴邪一笑,在斧头将至之际,迅速矮身躲开,让趁乱贴到身後的人代为承受。

「哈!这就是你们说的搬石头砸……」

沾沾自喜的笑声刹然而止,回头嘲笑的堤雅一看,哪里还有尤尔的影子?就连斧头都不见踪影。她错愕地呆了呆,才听耳边风声倏响,却为时已晚,斩魔斧又在她完美无瑕的脸蛋上狠狠劈开一道裂痕。

「啊!我的脸!你竟敢劈我的脸?」堤雅捂着脸,扬手挥去烈火。哪知火焰还没碰到尤尔,他人就又一个瞬移,出现在她背後,再次挥斧砍下,又一声惨烈哀嚎。

瞬移、挥斧、瞬移、挥斧……如此重复着。

堤雅本就不擅应付拳脚功夫,而尤尔仅是一个意念,就能随意出现在各处,攻击方向更难捉摸,让她陷入被一面砍的局面。

罢课司机趁机把车子开去跟其他人会合,甩着包得像热狗的食指,说:「这真是老子见过最简单粗暴的打法,简直比肌肉怪还强!」

这话宛如一记重锤,敲得黑晊世内心一片悲怆。化成正魔的恋人不再有双水灵的碧眼,而是布满魔雾的幽黑眼眸,曾经恬静淡笑的脸庞也只剩森寒杀意。这一刻,他总算明了尤尔问他那句话的用意。

——「如果我成了正魔,你打算怎麽做?」

「董事长。」他凝视沉浸在厮杀中的人,语气平和,却也苦涩,「我打算带育去无人的地方隐居,尽一切努力助他控制魔性,还望地府能看在他过往的功绩上,放他一马。」

「……」

董司常沉默半晌,轻叹:「我们就知道你会这样。」

因与尤尔的承诺,他对黑晊世心有愧疚,却无法解释,只能劝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想保护小育的决心绝对不会输给你。你也要相信,小育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克里斯看了看两人,又见暗卫似听到什麽不该听地一脸尴尬,便咳了一声,指着虽被砍了满身血却没多少伤势的堤雅,「你们都先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想想有什麽办法帮小育吧,我怕他快没力了。」

话才出口,情势就如他所料,陡然逆转。

受够打压的堤雅怒极奋起,爆出大火横扫四方,尤尔顿时被逼退几十尺,几乎身陷火海。堤雅趁势抓准时机,在周身架起一圈圈烈焰护身,疯狂地发动大范围火势,招招狠戾,稍有擦身便是蚀骨之痛,令尤尔不得不四处窜逃。

战况险恶,看得黑晊世一颗心就要从喉腔蹦出来。他抹了把脸,思忖芙蕾亚的项链除了反弹外还有何牵制作用。忽然,他灵光一闪,「把项链给育!」

董司常立刻意会过来,解下项链一扔,「小育接住……啊!」

说到人矮手短力气小,这抛掷力真不是盖的!只见项链划过一道弱弱的小弧度,就在众人的黑线中坠落,还恰恰落在堤雅附近,让尤尔连伸手去接的机会都没有。

「干!就叫你不要乱丢东西,还丢错方向!」克里斯忍无可忍。

这是何等的囧?董司常默默撇过头,不忍看小黑同学的黑脸。

「母亲!」堤雅总算盼见母亲的遗物,连忙弯身去捡,再顾不得其他。

尤尔趁她分心,直接瞬移过去,将斧头反手一抛,逼得她吃痛退开,再以念力拾起项链,便有感应闪入脑海。他神情一顿,随即笑道:「我知道要怎麽做了。」

那笑容不是大家熟悉的温柔恬雅,却是一股子残忍的邪魅,让人不由有几分寒栗。

堤雅见状,直想抢回项链,竟忘了教训,朝尤尔挥去一鞭而遭到反弹。她气得跳脚大骂:「把她还给我!」

有了项链,就不怕被堤雅攻击,尤尔慢条斯理地将链子缠上手腕,再将项坠贴入掌中,以持有母之心的手接住飞回的斧头,挑眉笑道:「好啊,现在就还给你。」

说完,也不等堤雅反应过来,他就瞬移过去对她一阵猛砍,像要将这两年来所经历的痛苦加倍奉还,毫不留情地宣泄所有愤恨,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声音。

杀!杀!杀!

结合母之心的斧头又起变化,刀刀都拖曳银红流光,在堤雅身上划下无法癒合的血痕,好似被母亲的藤条教训般,砍得堤雅不住惨叫,每一声都带着楚楚可怜的哭求呼唤。

「啊……母亲……母亲……」

旁观的人是看得一头雾水,尤尔却是透过感应明白了一切。

这母之心真正代表了母亲心底淌着的血:对爱女作恶的百般心碎、对自己不教的万般谴责,这是世上永难抹灭的伤口,所以每一次劈砍都是不得痊癒的惩戒!

曾经,艾托尔说过:「她在畏惧,孩子永远是畏惧父母的。」

这一点,彻底在堤雅的身上体现——畏惧着双亲,也对母亲有份扭曲的执着。

当父亲厉声批骂她滥用黑魔法时,她既生气又害怕,便忍不住顺从暗隐主的指示咒杀父亲,并将父亲的灵魂献给暗隐主,让他再也不能阻止自己的梦想。

可是母亲不一样,母亲愿意用一切来换取她的生命,所以她也愿意用尽方法将母亲永远留在身边,不让她再受失去挚爱的痛。但母亲却逃走了,甚至带许多人来攻击她,让她既难过又惶恐,不懂母亲为何变了,为何不再拥着她唱歌,甚至不准再相见。

缺了精魄的纯恶之魂,相当於缺了灵魂之心,生来就没有良知,无法理解是非善恶,只能凭自己的喜好寻求生存的意义与乐趣。暗隐主抓住这一点,驯服所有纯恶之魂,让他们以为自己能在他的庇护下,成为肆意遨翔天地各界的宠物。

所以,即便堤雅此刻饱受母之心的责罚,也始终无法理解自己做错了什麽,更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在母亲的鞭打下失去所有反抗,只想不停呼唤那曾经温柔的母亲。

大量的失血与无法复原的伤害,令原本丰沛的魔力逐渐流失,堤雅拖着血肉模糊的身躯,努力爬向那连朱雀之火都焚不毁的镜子,祈求主人赐予她力量,却在指尖将要碰到镜框之际,被猛然砍下的斧头剁碎早已见骨的手,也斩断了她唯一的希望。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中,从未如此畅快的尤尔恍若未闻,举起斧头还欲再砍,就感觉胸口一阵发烫,竟是来自姻缘链的呼唤。他不解地看向胸前,这才隐约听到似从远方传来的声声叫唤,却听得不甚真切,直到一道低柔而沉痛的哽咽嗓音清晰地划破混沌。

「育,够了。」

尤尔愣地抬头看去,见大家正用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望着他,方大梦初醒。

天,他刚怎麽了?

他哑然打量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脸颊亦有些黏腻,想来也是满脸血污吧。

在斩杀堤雅的时候,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目的为何,竟一味沉浸在宣泄报复的快感中,只想尽情享受杀戮的快活滋味。

原来,这就是魔吗?

自己刚才的神情一定很可怕吧,所以晊世才会那麽悲痛地用姻缘链来唤醒他。

这一刻,尤尔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就算他接受晊世的决定,让叶育在这种状态下归来,随晊世一起逃亡天涯,他们最终迎来的仍会是互相伤害的局面,因为晊世总有一天会受不了成魔的他、成魔的叶育,而他又怎麽忍心拖累晊世陪自己过上这样痛苦的余生?

不可以,他不能让晊世为他铸下大错、自毁前程,所以……

尤尔闭上眼,感应堤雅的力量已能被强行渡化,便勾指取来镜子,轻声回应。

「是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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