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识刚下课,说话声嘈杂,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
教室位於七楼,电梯前要离开的学生大排长龙,孟富在程子虚旁边喋喋不休地说他上次去吃了一家如何好吃的餐厅,程子虚随口应着,漫不经心盯着透过窗户映下的阳光把磨石子地板分割成块状。
午後的阳光特别刺眼,空气中的尘埃如雪景球一般飘然而落,他盯着那块被照得发热的地板,总觉得有些虚无缥缈,有时候的确会有这种感觉,恍如梦中,既真实又虚幻。
电梯到了,排队的人鱼贯而入,程子虚和孟富上去後正好满员,电梯门在他们身後缓缓关上。
电梯内空间狭小,孟富被挤得贴在按钮边上,还是没停下嘴,继续跟程子虚说着他等会要去图书馆还书,程子虚在他旁边,感受着人群的热气,只觉得几欲窒息,连敷衍都懒。
突然之间。
电梯猛一震,原先维持着稳定的速度,此时却倏地停止,所有人都不安地张望。
下一瞬,剧烈失重感袭来,宛如自由落体,电梯正在急速下坠。
尖叫声在电梯厢内爆炸开来,余音在壁上碰撞振动,锐利的声音如同玻璃碎片要割破所有人的耳膜,鲜血四溅。程子虚几欲昏厥,头痛欲裂,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声音和色彩都在急速褪去,他的背部撞上电梯内壁,大概碎了几根骨头,他想,我要死了吗?他眼中曝光过度的世界出现叠影,他想,我会死在这吗?
程子虚看到孟富倒在了地上,鲜血沿着额角流下,孟富半睁着眼,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麽,不过程子虚永远没机会听见了。
持续地下坠,无止境地下坠,程子虚全身像被千万根针刺着似,无一处不疼,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最後只得缓缓阖上眼皮,任由意识被黑暗包围。
程子虚睁开眼,他就站在电梯外,电梯按钮面板上写的是一楼。
怎麽回事?
程子虚木然地呆站在原地,完全没有个头绪,然後,在完全静止的场景中,他的视线被一个流动的东西吸引住。
他缓缓盯着。
电梯门关得实,底下却有一滩红色液体缓缓流淌而出,那红在乾净的磨石子地板上像颜料被打翻在纸上,逐渐扩大,扩大,流至程子虚的帆布鞋鞋尖。
鲜血。
他听到有人在尖叫,叫得撕心裂肺,几乎不似人类的声音。
不知持续了多久,他才发现,那叫声不是来自别处,而是出於他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子虚如溺水之人破水般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那些气却好像没吸进肺里,他仍觉得胸口闷痛。
他盯着桌前那一块空白的墙面,被他贴着几张便条还有小卡片,边角的胶带有些脱落,电脑停在待机的画面,萤幕里的泡泡球正乐此不疲地碰撞着,他分明是在宿舍的桌上趴的好好的在午睡,哪里有什麽电梯?
是梦,原来是梦。
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呼吸也平缓了下,他看了看手表,上头显示12:21,距离下午的课还有时间。
他刚作了个惊悚的梦,本应该吓得清醒了,可这时却还是感到无法自拔的睡意浓烈,他坚持了一会就放弃了,心想,都醒了一阵子应该不会再作一样的梦了吧?
怀着侥幸的心态,他再次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程子虚站在观光系馆的中庭。
阳光明媚,绿树蓊郁,他呆滞地站在那,想着,我在这里干嘛呢?
然後他想起来了,他不是正要去上通识课吗?他的课表里只有通识那堂是在观光系馆上的,想清楚後,他便准备朝电梯方向迈开脚步。
却动不了。
接着程子虚发现,他不只脚动不了,头也没办法自由转动,就连眼珠也不能随心所欲地看别的地方──这个身体不知为何一直抬头看着天空。
程子虚无能为力,只能顺着这身体一直望着天空,他脖子都仰得酸了。
我这是在作梦吧,这次他有经验了,有点无所谓地想。
这时,程子虚开口了。
那种感觉很诡异,明明不是自己想讲话,自己的声音却说连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话。
他感觉自己嘴角微扬,启唇,用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没听过的陌生语调。
「你的确在作梦,但不是普通的梦,是我为了告诉你──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