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沈二老爷回家后,什么也没说就歇了。
第二日,沈漪和母亲去祖母房里请过安后,便守在房里练字。突然屋外喧哗声起,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小丫头红梅快步跑了进来。
“小……小姐,不……不好了,我们被官兵团团围住,院门口也守着官兵,谁也不准出去。他们手里还拿着刀。”
沈漪先是一惊,放下手里的笔 ,正想要出去看看究竟。
司琴赶紧拦住了她。“小姐,这可千万使不得,万一被外面的人冲撞了该如何是好。”
沈漪心下不以为然,如今几乎每日都有人被抄家, 如果今天轮到他们沈家了,连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冲撞这种事哪还顾得上。可是怎么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父亲昨日回来一扫往日的阴霾,心情还颇好。今早去祖母屋里也没发现任何异样。如果真是抄家,不知她们会落得如何下场?之前她听说了几家自己熟悉的世家,有的女眷被没入掖庭,有的是被送去教坊司做官妓。她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
沈家大堂上,沈老太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大早,胡石就带着大批官兵将沈家围得水泄不通,甚至闯入了后院,一副要抄家的架势。可是官兵们却只是守着,既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沈老太爷将胡石让到主座上,又亲自奉上茶,恭敬地立于胡石身侧。
胡石喝了一口茶,才漫不经心地道:“如何敢劳动老太爷,快坐快坐!”
不敢劳动,却喝了一口茶才来让他坐,摆明了就是给他下马威。既然愿意给下马威,那就表示还有回转的余地。沈老太爷心下又觉得轻松了少许。“大司马日理万机,今日还能抽空登门,真是蓬荜生辉。”沈老太爷打着马虎眼,等他的下文。
胡石慢慢悠悠的道。“哪里哪里,沈家父子三杰,甚得两代帝王恩宠。老大人过谦了。胡某早就该来拜访。”
两人就这么不着正题的聊了尽一盏茶的功夫。沈家两位老爷得到家人的报信,终于赶了回来。沈二老爷一进屋,沈老太爷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这个二儿子,资质不高,为人也不懂得圆融。如果不是生了个好女儿,进了宫,如何能坐到正三品的位置上。看来今天家里的这祸事多半是他捅出来的。
胡石见沈二老爷进了门,立刻笑着招呼道:“沈侍郎,方才得知沈府许多妙处竟然都是大人的构思。正好我也想改改我那园子,既然您回来了,不如您亲自带我去看看如何?”
去后院?后面都是女眷,胡石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不带他去,这满屋子的官兵,是要逼他们就范?看来昨天他并没有死心。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沈大老爷有些不满弟弟的磨蹭。虽然他不知道胡石所谓何事,才摆出如此阵仗,但现在自然是得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总比惹恼了他,抄家灭族的强。
知子莫若父,沈老太爷明白儿子的犹豫。但现在士兵都守着各处院门,女眷们肯定在屋内不会出来,应该也冲撞不了。“允之,你就领着大人走走,大家这会都在自己院内,不用担心她们打扰了大司马的雅兴!”
沈二老爷只得硬着头皮,和父亲兄长陪着胡石往后院走。一行四人走走停停,似乎真像是来逛园子的。众人走到园子东北角时,一个身着五品官府的武官走过来,在胡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胡石冲他点了点,此人立即退到了他身后,不再有任何动作。
胡石指了指不远处一座种着许多竹子的院落道:“这处院子倒是雅致,不如进去看看。”
沈二老爷大惊,此处正式沈漪的院子,忙快步上前挡住了胡石的去路。“这处没什么妙处,不如我带大人去看看那边的几块太湖石吧!”
锵一身,站在胡石身后的武将就将刀拔出了鞘,架在了沈二老爷的脖子上,厉声喝道:“大司马的路也是你能拦的!”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何必舞刀弄剑呢。”沈大老爷忙上前和稀泥。
胡石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朝小院走去。门口守卫的士兵一脚将院门踹开。胡石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沈老太爷终于缓过神来,顾不上脖子上还架着刀的儿子,赶紧也快步追了过去。
胡石站在院子中央,对一院子哆哆嗦嗦地丫头们说:“有客人来了,怎么也不见主人迎客啊!”
丫头们没人敢动,都看着老太爷。沈老太爷这时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分,看来胡石是看上了他家五丫头,想必之前透露给老二听过,老二是个护孩子的直性子,驳了大司马的意,才有了今天这一出。虽然他也不想卖孙女求荣,可事到如今,总不能全家陪葬吧。
打定了主意,沈老太爷上前引路道:“大司马快这边请。”丫头们打了帘,沈老太爷就将他引进了堂屋,见孙女穿着一身旧的素色常服迎了出来,虽然素净,却趁得她乌发红唇越发艳丽。难怪惹下这祸事,只是大司马又是什么时候见过五丫头的呢?
看着眼前这个穿得近乎全白的小姑娘,越发美丽夺目,胡石轻笑道:“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原本一直低首垂目的沈漪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来,诧异的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不是一年多前她去母亲庄子上养病时救起的那个猎户吗?可刚才听见祖父在院子里似乎叫他大司马。难道他就是那个杀人魔王胡石?
“大司马曾经见过我家孙女?”沈老太爷问。
“何止见过,令孙女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胡石回答着沈老太爷,眼睛却还紧盯着沈漪不放。她的眼睛还是如此清澈,这一年多不见,又增添了些女人的妩媚,越发慑人心魂。
记得那时他从昏迷中醒来,见到了这双眼睛,如泉水一样清澈,仿佛能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洗涤他混沌的世界。之后相处的几天,每当她笑起来时的温暖,总是能感染自己心中的阴沉,忍不住让他想要靠近。“一年多前,我从京里离开,受了暗算,手下人全都中了埋伏,我也受重伤,孤身一人逃到京郊的一处河边就晕了过去。是令孙女救醒我,并收留照顾了我几日,直到我恢复。”
他胡石虽然好色,可是更偏好经过人事的女子,可是当时看着年幼的她,他就忍不住想要藏为己有。
听完他的话,沈漪顿时撑大了眼睛,回瞪向他。故事虽然大致如此,可他这话说得也太有歧义了,这让祖父听了该如何想她。当时可是她和村里的二丫、燕子一起发现并救起了他,再者是二丫和二丫的哥哥收留他住在他们家,并不是她收留的,虽然之后她去找二丫玩又遇过他几次,但每次都有人在场,从未单独相处过。
虽然如今已经没什么人敢如此怒视自己,但胡石的心情却异常好,那双黑得如珍珠般的眸子虽然泛着怒火,却异常生动,让他越发喜爱。他从袖兜里掏出了昨日被还回来的金丝楠木盒,递给她道:“前日你生辰,我没来及送你贺礼,一点心意。”
沈漪傻乎乎的接过盒子。胡石轻笑着她的憨像说:”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沈漪听话的打开,见到是一支异常华丽的碧玉双鸾点翠金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刚才被困住的沈二老爷从外面走了进来,朝她直摇头。
沈漪回了胡石一礼,轻声细语的说:“原本长者赐,不该辞。可如此贵重之物,晚辈实不敢受。”
长者赐?这是嫌他年纪大吗?胡石的双眼微眯,全身的杀气也升腾起来。不怒反笑道:”你们这些世家最是推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吧。那日于太傅在大殿之上宁死不屈,成全了自己的名声。可之后,他家成年男子全部被杀,未成年的男童和女子们都进了教坊司。听说他最小的孙子现在都能服侍人了。你说于太傅成全自己的时候,可曾想过他的家里人。”
胡石看着沈漪,她的美这时却刺痛了他的眼,再喜欢的女人,不是他的,他就是毁了也不会给别人。“你好好想清楚吧,我的人会留在沈府外等你的答复。三日后,你是想他们离开,还是再进来,就取决于你的答案了。”说完怒气冲冲,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