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烟冰--第三十八章 墙内秋千,墙外道

第三十八章 墙内秋千,墙外道

次日,夙没有亲自送易言冰,反而披星戴月比往日更早的出了湮月阁。

昨夜半晌贪欢后,他没留下只字片语,哪怕一个吻也没有。这一去,既匆忙又果决。

夙下床前,易言冰带点赌气性质地佯装睡着。背对他,把自己深埋在被褥里故意不出来与之告别。

说埋怨,小言公子觉得多少有一点,毕竟接下来不知要与夙相隔多久才能复见,两人这般草草别过未免孤清寂寥。

但更多的,是她心里对夙贴心举动的感激。

她有多别扭,自己最清楚不过。真要她哭哭啼啼、泪洒床畔与男人作别,这事她是死都做不出来的。但忍受着别离之苦的煎熬,易言冰同样不愿逼自己在夙面前勉强假笑。

倒不如最后两人默契的什么都不说、不做,待到下次会面时给对方一个抵死缠绵的拥吻更符合他两激烈的个性。

对着镜子不习惯地理了理层叠繁复的女式衣袂,易言冰走到床头,俯身从床底深处抱出一个干干净净的白瓷坛子。

椭圆坛身足有半尺高,连盖子都洁白无一缕雕饰——竟是个骨灰盅。

她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抚了坛身好一会儿,口里念叨着:“流桑,今日入宫不方便带着你,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回。若我侥幸回得来,便先带你去瞧瞧会贤雅叙的梨花雪。若来日被困宫中,就算托了温玉他们,也一定送你回北国埋于冰封白雪下,待来年开春长成那朵你最爱的花儿。”

默默将一切物归原位,易言冰收拾了些常用的毒粉毒针,掩门正打算下楼,又快步回身。,取了梳妆台上的胭脂藏进怀里,随即两袖清风出了听风楼。

登上撑往皇宫的蓬船,将所有思绪抛诸脑后,小言姑娘站在船头,任风卷起蝶衣广袖和披肩秀发。薰衣紫色的轻纱翩祗飞扬,分明是娇滴滴的女儿家却带着股洒脱不羁的淋漓畅快,若松风水月脱尘而出,竟让一旁来往船只上的行人瞅傻了眼。

船行至西华门口。在那儿接应她的,是位看着年岁不大、作风却稳健沉着的小太监。

两人隔了碧水道遥遥相对,一眼,便各自确认了彼此身份。

待易言冰缓步来到巍峨高耸的青灰城墙下,小太监已向守城将军出示了一枚金令,少将面色随即肃然、朝着两人颔首致意,目送他门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延绵无尽的宫墙内。

一路无话。

静静跟在小太监身后转了几个弯,穿过护城河,刚踏进亭台楼阁延绵起伏的内城,易言冰就马上头晕目眩迷失了方向,再分辨不出来时路。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两人脚步终于停在一处人烟罕至却格外别致清新的小院门口。

见四下无人,小太监才放开了胆子,同易言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属下参见朱雀使。小人隶属千足、名唤云奕,今在尚药局当值。”

千足乃是湮月阁中倒数的低阶阶级,一般都是深埋于市井的平凡人物。若无意外,平生应当都不得见罗刹以上的使者,更何况是在芜都恶名传得沸沸扬扬的朱雀使小言公子?因此小太监立刻屈膝,还打算朝易言冰磕几个响头,却被她一把拉他起身。

小言公子知与古人解释人权尊重无益,只得以命令口吻道:“我不稀罕这套做派。以后相见,这种俗规能免则免。对了,在宫中继续延用阁里称呼不好,我既身为宫女,你便叫我小言吧。”

“遵命,小言姑姑。”

“姑姑?”易言冰不禁皱眉,这小太监看着虽年轻但也有十六、七岁,不说实际年龄,她如今才刚及笄的模样如何担得起他这一声“姑姑”?

少年到底是宫里当差的,看人眼色便能揣摩一二,立刻给她解释道:“小言姑姑有所不知,您这一身乃是尚宫局司闱女官的制式,足有五品官阶。在这宫里除去几位主子,就属您身份最高。奴婢、奴才们见着您,都是要唤您一声姑姑的。”

听到这儿,易言冰顿觉坠身冰窖。她一个对宫廷内政一窍不通的人,如何承担得起高阶宫女的义务?枪打出头鸟,万一有个闪失,她可是会被底下无数双眼睛看着的,叫她如何不心焦?!

真不懂阁主这招究竟是要至她于死地,还是故意另有深意呢……

“司闱女官这一职务,平日里应当干点什么?”

云奕对着她弯腰一揖,娓娓道:“姑姑每日留在聆雨居装病便可,属下已遵照阁主安排,将姑姑病重之事记入尚药局内档,就连之后为您看诊的太医也属阁内三品棘蛇。自此,再不会有人前来扰了姑姑清净。”

听他话中之意,易言冰更觉扑朔迷离。事情就好像来了个大逆转,前一刻还觉得阁主对她动了杀机,欲除之后快;现下,这趟皇宫之行倒更像是在给她放长假,不仅好吃好喝,还有些小权在握。

可惜,独独缺了点自由。

既来之则安之,易言冰心道晚点再做未雨绸缪的打算吧……

余光瞥见云奕还端得毕恭毕敬,对她不敢有一丝怠慢,易言冰生怕自己在外恶名昭彰把人给吓坏了,笑着柔声问他:“你很怕我?”

“属下不敢。”

“噢……原来是‘不敢’,而不是不怕呀。”她故意逗这长相清秀却一板一眼的少年,当看到他耳根因着急自己说错话而微微起了红晕,易言冰才笑着放过他,道:“云奕,我不是老虎,也不可能吃了你。今日你先回吧,我自己逛逛。”

“遵命。属下这就告退。”

少年才弯腰拱手,打算抱拳成礼,忽被易言冰一掌拍下,“都说了不喜欢这样子,以后见一次、打一次!懂了?”

少年不敢在行动上坚持,语气却依旧谨慎。

“属下遵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易言冰知晓要改变这少年的态度得慢慢来,于是对上他诧异的目光,只威胁性地朝他扬扬下巴,便示意他离开了。

她可不希望以后每次见着对方都被人像礼佛般三跪九拜的,更何况云奕气质和温玉少年时期有那么丁点类似。每回受他客气膜礼,她总觉得心里发毛。

转向小院,易言冰抬首望着门匾上龙飞凤舞的“聆雨居”三个字,一股微妙的熟悉感顿生。索性推开桦木院门,里头的庭院布局与听风楼无一处相似,否则她都要不禁怀疑这些是否有人故意安排了。

站在院子中央环顾四周,即可将庭院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院中遍植梧桐与芭蕉,亭台流水蜿蜒,布置皆算上乘。东边角落里,一丛油绿的掌形青叶下垂了架秋千,一旁还掩藏了一汪烟雾缭绕的小小温泉,很是得小言公子青睐。

步入月亮门后,便能看到呈凹字型的宅子。

穿过明亮宽敞的客堂,易言冰来到面朝正北方的主卧。草草扫了眼,发现里头家俱、女子衣衫、妆点首饰,一件不少。用器材质甚至远超宫女制度的规格,比起她在湮月阁中的奢侈用度只好不坏。

“嗬,到底是皇宫,给个五品女官用的东西都价值不菲。”

“此处麻雀虽小,五脏倒俱全。”

背对她,从远处的窗下传来令易言冰心头猛跳的男性嗓音。环首回望,隔着窗上的回纹棂花,隐约可见那张叫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皮面具。

难抑心头喜悦,易言冰如一枚羽箭飞身而至。一把推开窗,语带两分甜蜜,三分撒娇,五分嗔怒道:“你个混蛋居然骗我!”

夙眼底涌现委屈,与她平视,无辜道:“何时骗你了?昨夜我可一个字都没说过不会陪你一道来。”

“你隐瞒事实,今天又故意撇下我先走还有理了?难道看着我不乐意,你很开心?”

“当然开心……”夙勾唇大笑,第一次在易言冰面前露出他那一排编贝似的皓齿。他探手轻轻捏了捏小丫头气鼓鼓的脸颊,柔声道:“你脑中从昨日起,便想着我一个人想到现在,我如何会心有不悦?”

他勾手揽过易言冰的后颈,不顾她挣扎将她带到面前。一点点厮磨着,直至完全贴紧少女微凉的唇瓣,夙终发出一声动人心弦的餍足低叹。

“言言,不论你心情愉悦与否,只要见着你我便满心欢喜。在与你相遇前,我从未料到自己竟有一日得以如此满足喜悦。我现在只盼着你长长久久,留在我身旁。”

对于夙突如其来的情话,易言冰无法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防御力。

她不擅甜言蜜语,只好主动加深这一吻,捧过对方的脸,把自己对他的感情全部倾注进去,好叫他也知晓她火热绵长的情意。

(七夕放个甜章应应景,再过不久就要开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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