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一座繁华而美丽的城池。
见彰城。
细细地观察着眼前的景象,无痕暗自为自己一生都不曾见过的繁荣而惊叹。
中州的都城,竟是如此模样……
不同于北方的大漠孤烟,亦有别于南方的小桥流水,这片被中州人自诩为原荒大陆最美丽的土地,倒确实占尽了地利人和。
“人和”……眼前百姓安居乐业的情景,与数十里之外那一片片焦土废墟对比起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避开人多的闹市,寻了处较为僻静的小客店,用了餐热饭,无痕开始仔细盘算起如何实施她的计划。
沿途一直低调地躲避着他人的目光,她在城中辗转了足有四五日,才寻觅到了一个混进皇宫的机会。
这中州虽然比她原先想象的满地淫奢要好一些,但那也只是对普通百姓来说——事实上,中州皇室,确实非同一般的荒淫奢侈。
正如眼前这座华丽到根本不像给人居住的宅院;如眼前这个带着一脸傲慢加淫邪的表情,正在遴选“舞姬”的八王爷。
“王爷,这几个女子,均是经过下官精挑细选,万里挑一的绝色佳人,您看……?”
兴许一个国家腐败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官员,也不会真有几个办正事的。又或许,在这片土地上,从来无所谓政治?
庞大的军队不停地繁衍,军事将领的权利在强悍的铁蹄所向之处与日俱增。余下那些不参与军事的文官,多数便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由此则更加想方设法往上攀爬,满足掌权者的私欲,换取在平民面前耀武扬威的那一点特权。
“嗯……勉强。”那八王爷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一身白衣白裤,一副自命风流的模样。
装模作样地对着一排娇艳如花的女子看了又看,才懒懒说了句:“都留下吧……那边那个,出来。”
保养得光洁细白的手指一伸,指向了那排姿容艳丽的佳人们所立的最末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往那边移去。
迟疑了片刻,那被指名的女子,才缓缓站了出来。
在场男人皆暗自打量着这名身着轻盈薄裙、身姿婀娜曼妙的女子——看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果真是尤物啊!
“抬起头来。”
那女子仍是“扭捏”着垂着臻首,不胜娇羞的姿态。
那八王爷显然更来了劲,从华丽的靠椅上起了身,凑近这女子跟前。
一把捏住了女人精致的尖下巴,还没有用力,那女子已经主动仰起了小脸,不着痕迹地脱离了男人放肆的手指。
……果然人间尤物!
人们再次感叹。男人们不禁感叹这八王爷不愧是欢场老餮、眼光毒辣,女人们则难免嫉妒于那女子艳光四射的容貌和修长漂亮的身段。
“这个不错。就是看起来不怎么会伺候人。”
八王爷一张口,下面那些官员立刻附议,“这再难驯的野马,只要王爷出手,还不手到擒来。王爷不如留下她,好好调教一番?”
“……皇兄倒是喜欢性子烈的。这丫头,自然还是等他亲自调教。”八王爷斜睨了底下人一眼,微显不悦,“本王是给皇上办事,应该未曾假公济私呐。”
“是、是、是……下官失言,请王爷赎罪。谁不知八王爷是皇上最信赖的人……”
无痕懒得看这些中州人的丑陋嘴脸,微微撇过小脸,只留给男人们一张艳丽中掺杂一丝英气的侧脸。
“……有意思。”八王爷忽然桀桀地笑了两声,也不去勉强女人,转头对手下吩咐道,“这丫头我今日就带回宫里去。剩下的,就排舞去吧。”
***
通常一个国家的皇宫里,基本上只有一个男人。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小孩,要么不阴不阳的太监。
然而这中州皇室却不一样。所有凤氏族群,都聚居于皇宫或皇宫附近。荣华共享,富贵并肩。
“争权夺利”这四个字,并非没有生长在姓“凤”的人天性之中,事实上,这四个字,其实早已融入了他们的骨血。
只不过,他们所争夺的,更多的是凤氏一族之外的东西。
中州这片土地,是他们的祖先用鲜血和热汗打下来的,每一个姓凤的人都有义务去扞卫。无所谓谁称王称帝。只要那个人有实力。
因此,只要不是皇帝的能力太弱,其他皇室成员基本上不会起争夺之心。
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嗜血猛兽,团结一致得令人难以想象。
这也是中州皇室虽恶名昭着,却能长盛不衰的原因。毕竟,往往最致人于命的,不是外方的征讨,而恰恰是内部的动乱。
这亦是无痕不敢轻易打草惊蛇,不敢托大直接奔皇宫而去冒险的原因。
真正进了这个国家的皇城,面对着连绵起伏、放眼无际的巍峨宫殿,也许没有一个异姓之人能够小觑凤氏一族的所建所得。
无痕难得做了个孩子气的动作,揉了揉眼睛,收回了目光。
这些用铁蹄踏碎了无数平民的家园才换来的奢华雄伟,其实亦不过如此——均是些没有实用的铺张浪费;自己一家的荣耀富贵,却要用无数家庭的破碎来换取。
并且,还贪得无厌。
……
步辇载着她,穿过重重宫殿,真正是进入了“深宫”之中。
原本以为这八王爷会直接将她带去见皇帝,可事情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
淑华阁。
这处偏殿,不知道归于谁的名下。如果不是身处皇帝的后宫,那么便应该是八王爷所辖了。
那男人把她扔在了这里之后,就没再怎么过问。只让几个侍女伺候着,还有个年纪大的妇人来教她宫廷礼仪之类的繁琐规矩。
竟像是把她关进了笼子里驯养起来……
看来,她遇到的这第一个姓凤的男人,便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之前她只当他是个纨绔子弟,未曾将他放在眼中。可是在淑华阁里无所事事了三天之后,无痕才想明白——
那八王爷毕竟位高权重,心机自然也比她这涉世未深的小女娃要深沉得多。作为皇帝最宠信的弟弟,要放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接近皇帝,肯定不会比她想象的要轻易。也许在这三天里,八王爷早就查清楚了她的来历身世,而她却被关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毫无自知。
无痕也有试过潜出殿阁,查探周围的地形。然而寸步不离的几个侍女,缠得比什么都紧,有意无意,数次都阻碍了她的行动。
那个教礼仪的妇人更是,黏得要命,一刻也不肯放松。除了一些基本宫规之外,甚至还会询问和教导些闺房之事。
无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敷衍过去的。
总之这个束手束脚的淑华阁,对她这样在草原上奔跑惯了的女孩来说,简直比龙潭虎穴还要可怕。
虽然在这奢华中州的深宫之中如坐针毡,她还是很清楚自己绝对不可轻举妄动。毕竟她准备做的,不是什么可以一蹴而就的事。
想要中州皇帝的命的人,在原荒大陆实在太多太多了。曾经尝试过的人也很多,古往今来,前仆后继。却无一不以失败毙命告终。
如此,她不能奢求自己有超乎常人的好运。所以,自然也不能没有一般人的耐性。
除了被动的等待,她已别无他法。
*****
深宫里的夜,如斯寂静。
已经是第四个夜晚了。无痕躺在床榻上,透出层层幔帐,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
月光皎洁。
大自然的恩赐,总是如此公平。无论是哪一片土地,阳光雨露均会无私地洒下。中州的月色,不得不说,并不比草原上的要差。
虽不若大漠夜空的高远,但夜空湛蓝,月色安好。
不知道那个男人,此刻正在做什么呢?
她已离开十数日,他可曾,对她有过一丝的牵挂?
明知道那男人心冷异常,她却仍然抱着那一点,不肯放手的期待啊……
对着那亮晃晃的月光,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男人冷淡又美丽的侧脸,仿佛她离去时看他的,最后一眼定格。
一片乌云忽然飘过,瞬间遮挡住了大半的月亮。
无痕眨了眨眼。眼前那个比月光更皎洁也更冷清的男人,消失了。
还是睡觉吧!
闭上眼睛,脑海中还是残存了一些亮光。翻了个身,无痕面朝床榻内侧,努力催促自己入睡。
一张狰狞可怖的鬼脸却突然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她竟然,还会想到那个男人。
那个一把她带到见彰城外,就将她丢下马的臭男人!
那个一身玩世不恭的魔魅气息的男人。
那个死不要脸地调戏她的男人。
……
“喜欢跟着我,那干脆你我同乘一骑吧,嗯?”
鬼面人催动马儿奔驰起来,一阵阵风在两人耳边呼啸而过。无痕面对着男人坐在马上,男人说话时一动一动的喉结都近在咫尺。
他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长这么大,也许她还是第一次与一个男人相隔如此之小的距离——草原上那些打打闹闹,多多少少还是会带了一点她天性里的矜持,和难以完全消退的对男性的那点不适——她与他贴得如此之近,她被马鞭缠紧的上半身,本就丰满的胸部被挤得胀疼,此时带着点“呼之欲出”的感觉,紧紧贴着男人坚硬的胸膛。
“真软呢……”那鬼面人竟又用粗哑难听的嗓音,缓慢地在她耳边吐出三个字来。
风声很大,她却仍然将男人的戏语听得一清二楚。
“变态!”完全动弹不得的女人斥了一声,努力往男人脸上吐了点唾沫。
可惜,戴着鬼面具的男人不痛不痒,还桀桀地笑。
“脸皮真薄啊……”那面具倒是不怎么妨碍男人不停地跟她‘咬耳朵’,“真想看看,这小身子,到底有多玲珑……”
……
这个什么“暗影”,哪里是什么大英雄,根本就是个阴阳怪气的变态狂啊!
还好马儿跑得够卖力,这种尴尬场面没有太久,两人就到了见彰城。
原本还在想要如何逃脱这男人的“魔爪”,无痕发现自己身上一松,身子一沉——竟就这么被直直抛下了马。
这死男人!
还好她不是什么文弱娇娇女,要不然肯定被他给摔死了。
而不等她从地上爬起来,男人又一声怪笑,继续驾驭着“她的”马儿消失了。
……
眼睛闭了又闭,仍然了无睡意。反而越想越发有些不甘和生气。
就这么跑了!
从见到他杀人,救人,到一路跟随,最后两人在马上紧紧相贴……她甚至还能记得男人身上坚硬的每一个部分……咳,不对,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一个来去无踪的鬼影罢了。不过一场短暂的跳脱的梦而已。还是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