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法伊曲,汉名陆飞鹰,明教弟子,与唐门弟子唐无息相识於枫华谷时十九岁。之所以在中原有两个长歌门的表兄弟,那得从他们的上一辈开始说起。
朝廷多次和亲,陆飞鹰的母亲杨氏乃二十多年前下嫁焉耆的异姓宗室女子。杨氏为大唐杨国公长女,杨侯次女则许给了扬州富商李阳冰。
说起这李阳冰,他并非扬州本地人,而是当年从西域碎叶城举家搬迁入中原的李客之幼弟,李客在昌明落脚,李阳冰数年後东迁扬州。李阳冰与杨侯次女相识之後彼此钦慕,起初杨国公因为李阳冰的家世而不愿让二女儿嫁给他,但同年西域焉耆向大唐朝廷求亲,杨国公长女为朝廷相中。杨国公深怕大女儿嫁到西域无人照看,此时李阳冰告诉杨侯自己出生西域碎叶,在焉耆有亲眷定能照看,杨国公感念李阳冰的协助,终於认可了这女婿。
於是在同一年,杨家长女和亲西域焉耆,次女嫁给扬州李阳冰。
隔年李阳冰得长子李折柳,八年後又有了次子李斯文,两兄弟都追随伯伯李客之子,投入长歌门。这位李客之子可是大有来头,他隐居多年,二十五岁仗剑青游,二十八岁参与扬刀大会独战群雄,二十九岁受引荐入长歌门,连收三位弟子日後都成为长歌中坚,长歌即将继位的少门主杨逸飞正是他的弟子。
杨国公的大女儿远嫁西域焉耆,起初那焉耆王子不甚喜欢这个汉人女子,但在当地富商的利诱威胁下也从不敢刁难她,杨氏过着安逸富庶的日子,寂寞想家的时候就读中原诗书奏中原乐,与妹妹通信从没断过。几年後她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哈法伊曲,那是大鹰翱翔之意,哈法伊曲出生时父亲已经继位焉耆王,他有多位异母所生的兄长,焉耆王也并不怎麽疼爱这混了汉人血统的幼子。
哈法伊曲一次在坊间听了明教传教者说故事深受吸引,反正没人管他,他便时常过去玩耍。那时明教的势力在各地迅速壮大,西域诸国接近其发源地,圣火教徒比中原还要普及。
焉耆王颇忌惮明教势力,为表善意而至将他不得宠的儿子哈法伊曲当作奉献送过去。哈法伊曲本来就跟明教亲近,被父亲送走也不怎麽难过。入明教那年他十二岁,师从暗帝卡卢比。七年的时间哈法伊曲在卡卢比门下苦苦修行焚影诀与琉璃体,十九岁时略有小成,获准离开师门往中原历练,临行前教主陆危楼命他到长安去办点事:替教主访查暗藏长安的旧庄。
哈法伊曲千里迢迢到长安时,发现他要找的激浪烈焰二庄乱成一团,原来是不久前内里造反,但已经挽救。造反时被投毒陷害的谷庄主告诉哈法伊曲:出手相助的是一位唐门侠士,谷庄主担心他事後被人找麻烦,希望哈法伊曲去看看,莫要让小人陷害唐侠士。
哈法伊曲答应了谷庄主,便开始搜查那唐门弟子的动向,谷庄主说那人年纪轻轻二十初岁,言行举止有些疏冷,右脸罩着白底勾蓝纹的面具。哈法伊曲循着线索追踪,还没找到人却先发现了有不具名人士要聘杀手杀他,哈法伊曲将那单接了,打算查清楚了就反向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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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先在枫华,找刀了无息……表哥表弟也在这,帮我找刀了,要杀无息的长安人,是烈焰庄主君填海……表哥查刀他在哪,我想去杀,表哥不让我自己去,不肯说他在哪……刚刚在吵架,无息就来了,我没骗你,你相信我……」
陆飞鹰一五一十告知,只是说得越来越慢,原先他为了不让无息挣扎逃脱而抱紧他,现在已经是半身重量瘫在无息肩头。适才打斗时飞鹰腿上中了一发无息的毒暗器,现在疼得浑身冷汗,左腿像被刀剐着一样,疼到使不出力。
一旁的长歌青年李折柳让弟弟李斯文将茶馆外两张桌子并在一块,对无息说:「把哈法伊曲放上来,某来行疗。」
「无息,我没骗你,你相信我,好不,无息……」陆飞鹰说到最後含糊不清地反覆着这句。
陆飞鹰身材魁梧,小少年李斯文帮着唐无息把飞鹰抬上桌,李折柳使相知心法为他疗伤。唐无息从怀里掏出解药,喂了一颗到陆飞鹰口中,另一颗捏成粉状糊在腿上伤口一并包紮。陆飞鹰在琴声助疗下睡着了,他连几晚都没好好睡觉,李折柳说他至少会睡到明日傍晚。
几番折腾下来子时已过,但距离天亮还有好一阵子。李斯文困极了已经拖着陆飞鹰表哥回房睡觉,剩下李折柳,他看着至今仍一言不发地唐无息收拾着机匣机关。
「走吧。」唐无息收拾好准备离开时,李折柳便站起来,将琴背到身後。
「……我有说我要去哪?」唐无息看着李折柳一副了然於胸、准备带路的模样,忍不住问。
「月黑风高,趁机处理仇家。」李折柳是极聪明的人,无息想些什麽他都知道,「莫说此为一己之事。烈焰庄主作恶多端,某自有杀他的缘由,他藏在哪也只有某知道。唐兄弟若不嫌弃,愿否同行相助?」
唐无息被折柳讲得无法拒绝,只得默默跟上。
长歌门人李折柳是扬州富商李阳冰长子,这年二十八岁,比陆飞鹰、唐无息和李斯文要年长不少。此时唐无息仍不知道,李折柳其实就是中书省的李侍郎、因为一些原因暂时离开长安,其阅历修、心性涵养为都比这群少年人成熟许多,说起话来自有威信,唐无息不自觉听了他的安排。
一路上,李折柳更详细的说了表弟陆飞鹰的来历渊源,那些复杂背景凭着陆飞鹰那口才是说不清的,唐无息起初只是沉默地听,渐渐地也不时说上两句。
「前几日我们在平顶村。有个小娃娃,很喜欢陆飞鹰头上的金饰,陆飞鹰就摘下送给她当玩具。」唐无息想起陆飞鹰有时与常人迥异的举止观念,现在想想他的家世背景,顿时明白许多。其实陆飞鹰从小不被父王管教,在他身上几乎感受不到王家贵气,真要说的话折柳斯文两兄弟看上去更养尊处优一些。
「你唤他做陆飞鹰?」
「他说他名字汉译之後是这样。」唐无息说。
「那你可知道,哈法伊曲的意思不是老鹰,而是秃鹰吗?他从不主动承认的。」李折柳即使揭人底子也是温文儒雅的说,唐无息听了极难得的扬了扬嘴角。李折柳看在眼里,顿时明白表弟怎麽一再描述这冰块脸的唐无息是个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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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飞鹰如他表哥所说,这一睡直接睡到太阳升了又快落下,悠悠醒转时只见满室昏黄,已经傍晚了。
「醒了?」唐无息看了他一眼,手边动作停了下又继续。
陆飞鹰睡得神思茫茫还没回魂,他一脸呆滞地坐起来,感到身子凉飕飕,原来自己全身衣服被扒到剩条裤衩,唐无息正用湿布沾了水给他擦身。他尴尬了下:「我、我没事了,流过汗身子脏,自己来就好……」
唐无息绕到陆飞鹰後头给他擦背,「为你做点什麽,我心中好受些。」陆飞鹰听了,就没再乱动。
唐无息将陆飞鹰的发辫拆散了重梳,陆飞鹰的头发比中原人要卷,看上去本来是黑色,但在夕照之下泛着有些泛金。唐无息将飞鹰的头发拨向一侧,将湿布沾了温水替他擦背、一面在他穴位捏按。陆飞鹰不仅生了张俊脸,他的身材也练得阳刚健壮,宽肩窄腰肌肉结实,他的肤色在大漠晒成了麦子的颜色,他身上的气息也比中原人重些,闻起来让唐无息想到沙漠香料。
「无息……」陆飞鹰忽然转过来,抓着唐无息的双肩委屈兮兮问他:「你还,森七吗?我不是,故意不说。以後,也都会说。」
「嗯。」唐无息脸皮薄,道歉之言不擅说,他只是将布巾沁湿了,给陆飞鹰擦擦脸。
陆飞鹰忽然挨上来亲了下,唐无息急急撇开头、这一吻遂落在面具上,「做什麽!」唐无息愕然,活了二十二年没被非礼过。
陆飞鹰甚无辜,「求原谅,要亲亲。表弟说中原人,是这样,才原谅。」他说的表弟就是那长歌小少年李斯文。
唐无息气得殭湿布往陆飞鹰脸上一砸。陆飞鹰鼻梁挺,布就挂在那了没滑下来,「你真是个傻的!」唐无息气冲冲地出去了,去请店家做饭,有鱼的话煮一条、陆飞鹰爱吃。
唐无息一走,陆飞鹰就在床榻上连滚三个圈,还是不太懂自己被原谅了没。
後来,陆飞鹰唐无息一起走了很长一段江湖路,李折柳在那几天之後北上雁门关寻苍云玄甲军,李斯文甘愿做书僮始终跟随着他的先生、後来到幽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