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进得大殿，沉香木缥缈的气息就飘散而来，黎螭耷拉着皱巴巴的眼皮，浑浊的双眸如同枯井，拄着拐杖，蹒跚往里走。
四周是斑驳的鎏金汉白玉柱，眼前的女子玉臂轻抬，白色的罗袖流瀑般落下，映得她皓腕莹润如初雪，盈盈福了下身：“老族长，哥哥在内殿等您。”
黎螭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身后几位同行的随从敛眉，毕恭毕敬地退出殿外。
说是内殿，却别有洞天。
偌大的穹顶悬挂着八颗瑰丽的夜明珠，将殿堂照耀得如同白昼，大殿中央负手背立着一名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蓝袍潇洒，黑发如漆。
“人鱼族黎螭，见过殿下。”苍老的声音沉郁有力，回荡在大殿。
那人转过身，白皙的面容带着不可压制的喜气，眼眸狭长清亮，剑眉直入发鬓，英气中透着不羁，微翘的嘴角噙着笑，目光却似乎穿过眼前人，往后寻找着什么：“黎螭，算是等到你了！”
老族长掀了掀眼皮子，瞥见他的手臂密密的鳞甲，心里有了计较，笑道：“殿下倒是心急，老朽今日赴邀，可不曾带来殿下想见的人。”
“自然自然……”墨塍讷讷收回视线，颇为不自在地看了眼一旁偷笑的妹妹。
“两族结为姻亲，乃是上古神只的旨意，哥哥还怕人跑了不成？”墨姣笑眯了双眼，她知道哥哥对这门亲事盼了许久，可越见他着急，越想打趣于他。
“莫要胡说，我只是怕母后无趣，族中能添一人鱼族人，也好陪陪她罢了。”
这番解释，怕是连墨塍自己也不相信，清咳一声后，这高大壮实的人却腼腆地红了脸：“行了，哥哥要议事，你先出去吧。”
墨姣悄悄白了他一眼，踏着莲步离开。
要说起人鱼族的女子，当真个个都是绝色之姿。而小黎秋，便是他一眼相中的妻，就是母后的雍容华贵也不及她。
那日晚宴初见，珠帘攒动，走出一溜十三四岁的少女，可那嫩青色的长裙，帖服地罩在她身上，很快让自己抹不开眼。
没有黎螭口中的张扬与跳脱，反倒像是书斋里走出的知书达理的小女子。烟眉杏眼，一颦一笑，流出的皆是不经意的风情，轻而易举夺走了他的呼吸。
回到宫中，墨塍没有半分犹豫地禀告了国主与王后，黎秋也就从那一刻起，与鲛人族的太子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
***
次日清晨，冰雪消融，却依旧刺骨之寒。
躺在被窝里的黎秋却觉得浑身发热，半梦半醒间想要翻个身，却被一具坚硬滚烫的躯体桎梏住，动弹不得。挣扎间，遒劲的臂膀压在她的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
“嗯……”娇哼一声，小姑娘皱眉醒了过来，眼前一阵迷糊后，是李意期放大的俊脸，睡得安静。
李意期……不对！她为何还在李意期家中？
黎秋忽而出了一身冷汗，冬日的暖阳已经从窗棂处射入数道金黄，也就是说，已经是白日了。
她心头发苦，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缓缓掀开被褥一角，黎秋偷偷睁开一丝眸子，竟没瞧见自己漂亮的鱼尾，而是一双细白修长的腿儿，此刻正被男人壮实的大腿夹在中间。
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冷……”李意期梦呓般感叹一声，被灌入被窝里的寒意冻醒，睁开眼时却发现那女孩儿已经醒了，正神色复杂地看向他。
他脸上有些发烫，昨夜的事尚且历历在目，目光不敢落在黎秋红润的唇瓣上。
黎秋不明白，十六年来，双腿化作鱼尾的时辰从未有过差错，为什么天已大亮，她的鱼尾还没有回来？
“怎么了？”李意期难得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将散开的被角重新拢好，再小心地把女孩儿拉入怀中，“秋儿，今日你要回家去吗？”
“要的。”
“那，我和你一同回去可好？”说着，男人脸上有些赧然，幸而怀里的姑娘看不见，“我想见见秋儿的长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让你和我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
“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
“嗯……”李意期喟叹一声，把话说得更直白，“你昨夜不是问我是否娶亲吗？如若我说，想娶的人是你，秋儿愿意吗？”
身后的大手轻轻摩挲着，黎秋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莫名有些想哭：“不行的……秋儿不能嫁给你……”
背上的大手顿了动作，下一刻，是李意期有些僵硬的声音：“为什么？秋儿不喜欢意期哥哥吗？”
黎秋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挪开男人搭在身上的手臂，径自起身。
她有些后悔，后悔让李意期见到自己。她的自私，只会让他痛苦。
“意期哥哥，我要回家了，改日再来看你可好？”系好裙带，黎秋又是笑靥如花的模样。
李意期看着眼前明媚的笑容，不知为何，宽了宽心：“等等。”
他在红木柜里摸索一阵，拿出一双做工精致的绣花鞋。黎秋不解，这是做什么？
男人抱起她坐在床榻上，山一般健壮的身子蹲坐下来，大手带着厚厚的茧，握住一双莹润雪白的玉足：“秋儿，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黎秋看着他低头为自己穿鞋，声音低沉，脸上的笑也慢慢不见了。
良久得不到回应，李意期忽而站起身，将小姑娘扑倒在床上，孔武有力的身子撑在她上方，黑眸紧紧盯着这张娇美的脸：“今夜，明日？还是后日？秋儿，给我一个准信，我怕等不到你。”
黎秋却嘻嘻笑着从他臂膀下溜了出去，将什么东西轻轻放在自己的掌间。
李意期低头一看，竟是一颗婴孩拳头般大小的珍珠，触感温润，色泽如月光般透明澄澈，闪着变化着不定的亮光，煞是好看。他前世是见过众多奇珍异宝的人，如何看不出这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珠子。
李意期震惊地看向黎秋，见她脸蛋上有淡淡的红晕：“这是我送你的。”
“我不要。”男人抿着唇，还给她，小姑娘纤小的手掌完全包裹不住这硕大的珍珠。
黎秋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执起他的手，硬是要给：“不行，你必须收着！”
不知道两人下次相见又是何时，黎秋既是想补偿他，又想为他……留个念想。
显然，李意期也领会到这一层，俊脸上泛起隐隐的怒气，正想说话。
可那丫头不等男人反应，转身就跑出石屋，“砰”一声合上门。
“秋儿——”李意期连忙开门追上去，竟再也没能寻到那抹鹅黄的身影。
他在朝阳下呆立了许久，才神色复杂地转身，掌心的珠子如同女孩儿的心，纯净，珍贵，但让他琢磨不透，更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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୧( "̮ )୨✧ᐦ̤不怕，人鱼秋又会自己回来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