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没有回讯。
他当然不会回讯。
而裴枝外套落在身后愈行愈远的泥淖里,走在幽暗的长街上。人间风凉,呼呼地从她半袖的领口灌进来,慢慢的,她在经过一杆路灯时停下来,环紧胳膊,不紧不慢地轻搓掉手臂上激起的鸡皮疙瘩。
这就好像是她给自己预留的准备工作。
做完这一切后,她按通了那串数字。
片刻功夫,手机贴着书嗡嗡地震起来,往下滑去。
陈恪面无表情地按了关机。
第二个响起来的是徐向阳。
陈恪对上他的眼神。徐向阳握着手机,无声地张口,说:跟我来。
他明明已经拒绝了裴枝。可那一秒,陈恪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笔直地站起来,同徐向阳并肩出了教室。
他们走到隔壁的空教室。
徐向阳接通电话,对那边说:“你先等等。”
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陈恪,仿佛在从对他的打量中,思考这一切是怎么被联系起的。
裴枝挂断后,两个人谁也没有率先出声。
徐向阳望了望窗外,转回头时从身上摸出烟盒,问陈恪:“抽吗?”
陈恪没说抽,也没说不抽。于是徐向阳给自己点上后,连同打火机一起递给了他。
青白的烟雾燃起,徐向阳渐渐透过此,去看陈恪藏在其后的那张脸。
开学两个月,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探究起这位室友。
他是班长,刚入学时,负责统计过班中每位同学的情况。
京州大学医学院门槛之高,无形中有力佐证了那句“寒门再难出贵子”。
所以这个无父无母,出身偏远山村的陈恪,徐向阳早在当时,就望到了他成为班中异类的现状。
或许陈恪履历上,唯一还叫人多看一眼的,是他曾离家千里,在省城赫赫有名的重高就读。可今天在他身边的,多得是从学费高昂的国际小学连读上来的。首次班级聚会,说的是大家自愿交费参加,可当周末一班集体在租来的别墅狂欢时,只有一个陈恪尚在外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当家教。
教完奥数题,他开始给小男孩做饭——这样说来,“保姆”更贴切一点。
回到寝室,陈恪也仿佛是个隐形人。
他坐在那里,灯照着,他也翻书,也忙作业。可整个人,就是有一种磁场,安静的、沉默的,与喧闹隔绝开的凛然。
他要真是个隐形人就好了。老杜靠在床上打游戏,边往下乜了眼他,忍不住给徐向阳发消息:“他搁这儿装哪门子逼呢。”
徐向阳回:“找个时间,大家聚一聚,熟悉一下就好了。”
他几次主动请客,可陈恪冥顽不灵,从也没来过。
小胖是个明白人,他抿一口酒,劝哥几个:“圈子不同,不必强融。”
于是世界被划分为两面——徐向阳自觉和另外两个室友,以及更多的人在这面,陈恪在那面。
人和人,哪怕因缘际会,或长或短地在同个环境下相处,但那也不代表,他们的阶层就能是一样的。
所以此刻,徐向阳在浓浓的烟雾中吐出一口浊气,单刀直入:“之前和裴枝在铭山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