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内。
“跪下。”林生员脸色铁青,随手捡起地上树枝,作势便要抽她。
林周听话的跪在地上,背却挺得直直的,倔强的抬着脑袋看他,语气平静:“我没错。”
“你竟然还不知错?小小年纪便出言顶撞长辈,言语不孝,我平日教你的你都忘了吗,你是想气死我吗?”林生员气的拿树枝打在她,树枝打在背上,虽没像鞭子抽一样可怖到衣服都破碎成条,但林父盛怒之下的力气,想来肯定是红肿一片了。
“如果母亲还活着,她肯定不会打我的。”
林周也不抵抗,静静的等他抽完,才慢慢说出这么一句话。
林父瞬间楞住了,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眼眶渐红,身体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林父站着一动不动,胸口起伏不定,眼眶发红,说不出一个字。
林周咬咬唇,心知自己的话伤到他了,但一时也像极了孩子一样,倔强的不肯道歉,她站起身,略一拱手:“父亲若是无事了,儿子便先回房间收拾了。”
风吹过,扫过枝头茂密的树叶,吹得哗哗作响,落大的院子里,林生员怔怔的站在原地,良鸢,我真的错了吗?
我们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晚饭父子俩随便吃了点,又各自打扫自己的院子,这宅子被周家一家人住了2年,许多地方被糟蹋的不成样子,手里拮据没钱请仆人,只能父子俩慢慢的收拾了。
三日后。
县令宅邸内,林周、段唯安、刘长卿、叶永臣和唯一的女孩董妙姿,一共五个孩子在一起正式开始了上课。
五个孩子各有不同,对于学习的内容,请来的几个秀才先生也没有一视同仁的做统一要求,段唯安和董妙姿就随她们去了,一个天生憨傻一个是女孩子,这两个人又不考秀才,自然不用要求那么多。
剩下的三人几人抓的紧,几乎是一对一教学,学堂上背书听课,回到家每晚也要习字温习,不可谓不严格,甚至节假日也鲜少有自己玩乐的时候。
几人年纪尚小,却被教育的早熟,此时已经意识到了男女之别,每次上课时,即便是再闹腾的叶永臣也会老实收敛不少,林周每每看到,都用打趣的眼神逗他,叶永臣抓耳挠腮,想解释又无从说起,噎的说不出话。
段唯安开始时日日来,可后来上课实在是太无聊,且又早起,即便再喜欢林周,也变成了规律的间隔一天才来听课。
即便是这种情况,段县令也颇为欣慰,越发喜欢林周。
刘长卿性格冷清,天资聪颖,几人之中他最得老师们的喜爱,他话虽少却是最能治住叶永臣的人,每每林周被叶永臣怂恿翘课出去玩不知道如何拒绝后,只要刘长卿一个不冷不淡的眼神,叶永臣就怂了。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春分时日,春雨连绵,处处皆是青翠棉柳,即便是再严厉的老师们,也忍不住提出了踏春的意见。
几人没意见,只是又年长一岁后,董妙姿显然不太适合参与这种大型外出活动了,她颇为不开心的微低着头,却没丝毫办法。
叶永臣皱了皱眉,小声的给她出主意:“不如那天你偷偷跑出来吧?”
这确实只有叶永臣想的出来的主意,可他怎么不想想后果呢。
林周忍住了笑意,刚想开口劝阻,就听刘长卿淡淡说了一句:“胡闹,若是被人发现如何?”
他语气并不严厉,但面无表情,话语又是全然的不赞同,董妙姿看着他,小脸就白了,咬着唇转过头,再也不说话。
叶永臣回到座位,有些生气:“你凶什么?”
一瞬间,刘长卿有些茫然,他迷糊的的微微侧头,像是在回忆刚刚谁凶了。
年少时的几人性子明显突出,各有各的性格,在时间的年轮还未碾压之时,青春葱郁稚嫩,却又那么的难得可贵。
……
踏春当天,又是绵绵细雨,待雨消散,几人才出发,防止又下雨,各自都带了雨具,段唯安也想来,但段县令怕他闯祸,最终没让他来。
林周身量最小,有意无意的,刘长卿和叶永臣走在了她左右两侧,潜意识中形成了一种保护姿态。
几位老先生在前面走着,说着年轻时意气风发,谈笑间仿佛都年轻了几岁。
行至半山腰,先生们体力终归是比不上年轻人,在山路边的茶寮坐下休息,茶寮的主人是个面相十分憨厚的中年人,皮肤黝黑,他手脚伶俐的擦拭完桌面,沏了壶茶上来。
不知道是雨后空气太过清新,还是这茶真的是好茶,只轻轻的抿一口,便觉得头脑瞬间清晰了不少,一杯喝完,只觉得神清气爽,眼神清明。
刘长卿低头微微一嗅:“确实是好茶。”他又看了眼茶寮柱子上挂着的一文钱一壶的牌子,若有所思。
闻言,叶永臣连忙倒了一杯,一口喝完,回味了一下,啧啧嘴:“我怎么没喝出来。”
他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个小孩稚嫩的声音:“你这人不止行为好笑,说的也好笑,我估计着牛吃草也吃不出草的味道吧?”
小孩走了过来,近看居然是一个小女孩,模样娇小可爱,可惜她再看可爱,刚说出的话也让叶永臣生了火,他睇了她一眼:“小屁孩一个,牙口倒挺伶俐。”
闻言,小女孩立即就更气了:“你!”
刚说一个字,茶寮的主人就低声不悦的喊了一声:“婴宁!”
瞬间小女孩就噤声了,她不甘的冲叶永臣冷哼一声,气鼓鼓的离开了。只是显然她还是小孩心性,转身时,眼珠转了转,背过身时,居然有一根狐狸尾巴露了出来,随着她走路一晃一晃的,距离很近,几乎是伸手就可触碰,尾巴上上的毛发清晰可见,那么的真实,。
顿时,叶永臣眼睛就直了,他惊愕的看着那小女孩,说不出话。
林周一直在围观,对那小女孩古灵精怪样子颇为好笑,此时正看着,蓦地也看到了那根张扬明晃晃的尾巴,顿时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呛的自己不停地咳嗽,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时,还不忘去看那小女孩的尾巴,只是这时再仔细去看,尾巴居然不见了。
叶永臣被林周的咳嗽声拉回了神智,他替林周顺了顺背,待她不咳了,才不敢置信问道:“你也看到了?”
“看到什么?”
“那小屁孩的狐狸尾巴!”
林周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矢口否认:“没有,什么狐狸尾巴?”
叶永臣顿时泄气了,“那你咳什么?”
林周面上强装镇定:“我不小心呛到了,自然忍不住咳嗽。”
叶永臣不再纠结咳嗽问题,转头一脸不可思议的跟同伴们分享自己心里的震惊:“我刚刚真的看到了那小屁孩有个狐狸尾巴!”
说完,他又下意识的看向了林周寻求认同,林周心虚不已,心中惊动非常,她即便知道此刻应该找出来认同叶永臣,但她心中也颇为顾虑。
婴宁。
狐狸。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不是聊斋里的人物吗?怎么这个世界也有,难道这是在聊斋的故事里吗?
没有第三个人的作证,刘长卿看了看他,又侧眸看了看林周憋红的小脸,不作任何表示。
叶永臣泄气的垮了肩,颇有些失望,他强行压下情绪,又喝了一大口茶压压惊。
另一边,婴宁皱着小脸跟着中年人离开了茶寮,一直走到角落。
那中年人才不满的说道:“婴宁你太任性了,自从与你搭档,我功德积攒的速度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了,地点和方式换了一个又一个,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这人说话的声音居然是颇为朝气的青年音,搭配着中年人的脸,颇为怪异。
婴宁跺跺脚,烦闷的低声道歉:“对不起……”随即想起那一桌三人的表现,忍不住询问:“可是,蓝桥,我刚绝对只对那蠢人显露了真身,可为什么他的同伴也看能看到我的尾巴?”
“不清楚,也许她天生奇异,也许是她有什么宝贝。”蓝桥郁闷说道:“总之,我们又要换地方了,以防意外,待他们离开,我们就立马离开这里。”
婴宁乖顺的点头,她看着前方的小小茶寮有些茫然的问:“蓝桥,你说我们当妖的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化形,入世后却要做牛做马的讨好人类换取功德,偏这些人自身都良莠不齐,我们辛苦采的冰泉做的三清茶,只卖一分钱一壶,他们却有的万分鄙夷,有的贪心窃取,有的还想吃霸王餐,你说是这就是妖怪的宿命吗,修仙,仙究竟要修到什么时候呢?”
蓝桥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