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熄灭，抢救室门打开，楚小可被推出来。穿绿色卫生服的医生最后走出，额头沁上薄薄的汗。
守在抢救室门口的两个男人坐着没动静。刘靖宇不知以什么身份去询问，他和楚小可是大学同学，关系算不上好，失联挺多年了，今天才碰上。他碰了碰坐在一边的王臻。
王臻到现在还是呆愣的，显然没从这场事故中走出来。
徐艺做医生多年，见两个男人都没动静，心下估摸个大概，脸色一下不了。“谁是家属？”
刘靖宇推了推王臻，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说，“医生，她是我朋友。”
“怀着孕呢，这么没节制，好了吧，现在孕妇流产了，还差点血崩！敢做不敢当！去交住院费，留院观察一周。子宫受损，怕是以后不好怀孕了。”徐艺推了推眼镜，眼前这两个男的长得一副薄情像，楚小可这么正经的人，怎么和他们有交集。
徐艺是楚小可曾经的一任相亲对象，当时两人就中国医疗未来发展之路相聊甚欢，分开后便没再联系，大抵是觉得不适合做男女朋友，当时的印象挺好，觉得很正派的女人，真诚而纯洁。没想到第二次竟在医院遇到，还是这种尴尬的情况。
刘靖宇楞了下，转头看王臻，王臻被几个关键字震到，不可置信地盯着医生看。
“怀孕、流产、子宫受损…… 怎么会这样”王臻一把抓住刘靖宇的手，害怕地浑身抖起来。
刘靖宇震惊，他不知两人已发展到这地步。可王臻从没提过楚小可这人，想来两人还不是男女朋友，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刘靖宇完全站在王臻的立场考虑，他学MBA，回来后掌管家里公司，又兼带酒吧，黑白两道人情世故门清，脑子里很快就转了一圈，想出应急公关方案。
王臻的爸妈都是部队出身，从小对他身体力行，管教甚严。好在有爷爷奶奶疼惜，所以性子惯的随意了些，不过他玩归玩，尺度都拿捏的很好，从没搞出过人命。如今这事要捅到他爸妈那里去，十有八九军法伺候，然后按着他把楚小可娶回家。
“臻子，臻子”他双手用力按住王臻的肩膀，用拇指大力按住太阳穴，“呼气，大口呼气”试图把王臻平静下来。
“臻子，你听我说，她流产而且子宫受损，我们包了她所有住院费先治疗。我之前在美国留学认识一个很有名的妇科医生，我们把她送过去就诊，争取把她子宫修复好，不影响以后的生育。你当下别出现在她面前，去了你们两个肯定失控，我去帮你说，行不行。”
刘靖宇掰过王臻的头，一字一句地交代，“楚小可我认识，她不是不知羞耻无理取闹的人，我们准备一笔钱补偿她，这件事情千万不能传到你爸妈那，不然你肯定被打个半死，躺在担架上也会被逼着娶她！”
王臻听着好友的方案，真的很完美，万无一失，花点钱便可片叶不沾身。他突然冷笑几声，他见过刘靖宇冷静处理女人的方案，以前觉得这个好友真高，冷静从容，从未半刻惊慌，可事情到他头上，他只觉得冷血。好好的一个人，脑子一转就成了能交易的物件。
他想到漫天的血和晕染在她下半身的鲜红，他做了禽兽一般的事情，就应该负起责任。
他可以娶她。
两人走进病房，楚小可脸色惨白地侧躺着，输液一滴一滴地注入她体内，双唇抿紧，睫毛忽闪地煽动。
王臻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清明安静起来。她不作不闹的时候真惹人怜。
徐艺路过病房，见两人在门口傻站着，一招手把他们带去办公室。
“我刚刚查病人资料，发现她最近一个月被确诊轻微抑郁，加上流产的胎儿不到两周，两件事靠的这么近，有什么关联么？”
轻微抑郁，那个女人么？
楚小可第一次把王臻赶出房门的那次，半夜里王臻被尿憋醒，感觉有人用手指在自己脸上画着，顺着自己的轮廓，一圈又一圈，轻轻地说着，“做，不做，做，不做”他当时很急翻了身就下床去，回来时楚小可睡得很沉，他吻了她的唇都没反应，王臻当是自己的幻觉，现在想来，她从那个时候就一直睡不好了么？
楚小可醒来觉得腹部发疼，一抽一抽的，才发现自己在医院。她想起来自己被王臻压在床上使劲干，血流了一地。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想得正入神，床尾传来声音，“醒了么，腹部疼不疼……”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上前，调整了吊水速度，掀起床单观察下体恢复情况。
楚小可赶紧缩了缩，觉得来人面熟，想了想记起来了，“徐医生？”
徐艺笑，看来那段中国医疗未来前景畅谈，也不是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你觉得怎么样，你怀孕一周半，因为性事太过激烈导致流产。本来事情也不大，不过你宫寒严重，刮宫手术后要好好养护，先住院观察一周，一周后看下恢复情况。”他顿了顿，“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可能以后无法再生育。”
楚小可没有表情，只眼睛开始湿润，然后大颗大颗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来，钻进蓝白条纹的枕头里。
这……是报应么……
“你别哭啊……”徐艺一时间手足无措，“你有轻度抑郁，你这样会加深抑郁病情的。”
楚小可擦了擦眼泪，震惊地看着他。
自从第一次和王臻发生关系，她就整晚做噩梦，总梦到有人骂自己，惊醒，失眠。一开始喝酒，没用；和王臻做爱，做完后累过去能睡一会儿，很快就醒来，再也睡不着，只能看着他的脸忍住掐死他的冲动。后来连安眠药都没用，她就来看医生，医生确诊她是轻度抑郁，想帮她开导，她拒绝了。
她不知道和谁说。何云告诉她男女间的性爱很正常，睡着睡着就爱了。可是她这三十年只暗恋过一个男生，连男生的手都没牵过。青春期恋爱滞后，导致恋爱思维和年龄出现断层。别人都开始用身体勾引谈恋爱，她还用真心，幻想着和男生手牵手骑着自行车去湖边，格子衬衫被风吹动擦着她的脸颊。
她怎么说，她说她三十岁了，可她还想谈一场纯纯的手牵手，接吻都会兴奋地颤抖的恋爱？她不敢啊，对着王臻，她也只敢问，他到底喜不喜欢她。因为她不知道，一个男人真正喜欢你，是什么样子。
楚小可哭得更凶了，是她错了么，所以报应来了。
王臻和刘靖宇进来时，就看到女人满脸眼泪，悲痛欲绝的画面。
王臻跑上去抓住她的手，几乎是跪着，以从未有的认真表情，“你……不要哭了，我会娶你的。”
现场所有人都愣住，直到楚小可一个清脆的巴掌打在王臻的脸上，似乎用尽全部力气的嘶吼，“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楚小可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她想得很清楚，心情也平静了很多。这个星期，王臻再也没出现过，刘靖宇倒是来过几次，送来一些水果和吃食。
刘靖宇向她提出过解决方案，她都摇头拒绝了。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她接到了刘靖宇的短信。
小可，我有幸认识一位印度瑜伽大师，教授最纯粹的冥想和修炼，能帮你治愈身体和心灵的伤。请不要拒绝我，机票在你门垫下，放轻松，去印度吧。
印度，楚小可想到了电影中金色黄昏的恒河，向河里跳跃的人们，五花八门的宗教，载歌载舞穿着五彩纱丽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