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四十四分，地下停车场。
“现在我们要干什么？”赵昭眼睁睁地看着尉迟立在她面前坐下，灰扑扑的阶梯，周围有脱落的墙皮，疏通下水道、治疗性病、男科医院的贴纸小广告墙上到处都有，地上印着深一块浅一块的污渍，他居然就这么坐下了。
这人深更半夜把她叫醒，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时间点，但貌似她一般也只有晚上有空，赵昭头疼地想。
“等。”
那人惜字如金地说。
等？赵昭因他的话瞪大眼睛，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着，说不出的难受。尉迟立无所事事地嚼着口香糖，看赵昭愣愣站着左右为难地张望，好心地给她挪了一个位置。
“谢谢，我想站一会儿。”
赵昭背对尉迟立，面向外侧几乎停满的车位，静悄悄，无人声。
她以为自己已经算话少的人了，可这个保安的话比她还少，她只能主动打破这沉默僵硬的氛围，想了想，从脑海中筛选出话题
“你昨天晚上拿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她看他今晚两手空空，非常随意，跟昨天相比，完全不像要干大事。
“三合罗盘，用来占测事物方位的凶吉。”
仿佛知道赵昭下一句想说什么，他看了她一眼又说：“这工具不适合大范围内使用，所以还需要你来帮忙。”
“保安先生，你是做这行的吗？我是说你为什么会管这件事？”赵昭对他的真实身份有些好奇。
“受人所托，保安是副业。”
赵昭恍然大悟， “这样啊，原来是高人不露相。”不知不觉拍了马屁，尉迟立没有反应。半晌后，她又疑惑地问道：“那您能看见那东西吗？”或者说他有方法看到那东西吗？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他若看不见岂不是与瞎子无异？
尉迟立抬头看她仿若看一个傻子，赵昭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言辞，没说错话吧？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管它们怎么样，我只负责风水问题。”
“哦，是吗，呵呵呵。”原来高人果然都是有怪癖，性格不大好相处，她不再自讨没趣地深挖人家的隐私，最好赶快把大楼的风水问题解决了，她好远离这一切。
一刻钟后。
赵昭打起了哈欠，她真是连只鬼影也没看见，站也站累了，而尉迟立半点动静也没有，她想开口问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尉迟立却抬了抬手看时间。
“快到点了。”
她抱起双臂，耐心地闭上了嘴，眼睛只盯着前面看。
忽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响动，黑色的车顶从前面一排车前经过，转了个弯后朝他们这边开来，是一辆桑塔纳，前头的车灯不知怎么坏了一个，只余下单束凄惨的光。
赵昭的身体僵硬住了。
一个女人侧躺在桑塔纳的前车顶盖上，而司机无丝毫反应，车一直往前开，把车顶盖上的女人稳稳地运到了空车位边。
“尉……尉迟立，那边有一个……”她声音很轻，慢慢靠近他，扯了扯他肩膀上的衣服。
“嗯。”
“嗯”是什么意思？赵昭心中冒起些微火苗。
“等会儿还会有更多。”尉迟立的这句话让她的脸色又白了一度，“活来了，你观察他们的行动。”
车里的人下来了，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哼着小曲儿，向他们这边的楼道口走来，看见赵昭和尉迟立两个人，眼神怪异。赵昭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妙，瞥了眼已经站到一旁，依旧淡定自若的尉迟立，脸皮似要被烧透，她低头看自己的鞋子。
还未擦肩，赵昭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她皱了皱鼻子，酒驾？
那男人色眯眯地看了眼赵昭，吹了一记口哨，又见尉迟立警告的眼神，讪讪地偏了目光。
等脚步声消失，停车场内又恢复了安静，而赵昭眼中的世界却开始喧嚣。
一个，两个，三个……
她渐渐看见越来越多举止异常的“人”在四处游荡，他们有的突然在某个角落出现，有的从入口正大光明进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面部惨白，双眼无神，无意识地游走，除此之外与常人无疑。赵昭本来心中排斥尉迟立，此刻却觉得有他在的地方似乎安全了几分，身体几乎要挨上他的衣角。
“有多少？”冷不丁的声音。
尉迟立侧头看赵昭，又低头看了一眼赵昭抓住他胳膊那只纤细修长的玉手。
“不好意思。”赵昭松开手，她被吓了一跳。“你是问现在有多少那个东西吗？我看看。”赵昭身子探出去数了数，“现在有八个。刚才有几个出去了。”
“走，我们跟上去。”
“啊？”赵昭声音垮了下来，她能不能先走？不不不，她现在不能一个人走，到处都是那东西。
“有什么问题吗？”他看她。
“等等，我们跟他们干什么？我想知道你的计划，你这样说半句留半句”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婉，“我心底很慌，尉迟大哥，您能不能……。”
“他们会去失衡点，那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他认真地对她说，“赵小姐，你只需要按我的提示行动，我保证不会出半点差错，对你没有任何不良影响。”
尉迟立一下如此真诚，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应。
“好吧。”
“那我们能走了吗？”他挑眉。
赵昭在逼人的目光下点头，她现在除了信任他别无他法。她可以骗尉迟立，尉迟立也可以骗她，两人的地位是公平的，但是他们都没有什么动机骗对方，尉迟立把她当工具人一样使唤，有时少言片语地解释，有时连一字也吝啬，目光几乎不放在她的身上，赵昭却自觉轻松了些。
她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的事物上，好像这些死魂们并没有想象中的危险，对她视而不见，只自顾自地行走，起初是完全无规律地出现，后来这些魂竟不约而同地沿着一个方向前进。
他们要上楼。
赵昭不紧不慢地跟在几个魂后面，看着他们来到电梯前，挨挨挤挤的一堆。
“他们是要坐电梯吗？”赵昭看旁边的尉迟立，想起他看不见这些，解释：“现在他们站在电梯前面不动了。”
尉迟立没说话，几个大步上前按键，赵昭想喊住他，却见那些魂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
电梯门开了，尉迟立才看向她，“进去。”
赵昭小心翼翼地避开两侧的魂，乖乖地走进电梯间内。
“你跟着他们走，在上面等我。”
“你不进来吗？”赵昭听了他的话一脸惊慌，尉迟立唇角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一句：“没事的。”赵昭一时紧张失去思考能力，其实只要她一想就会发现有尉迟立在，那些魂根本不会靠近。
“我去哪……哎——”她话没说完，门就合上了，也不见门外的魂进来，她心里忐忑。逼仄的空间昏黄的灯光微微闪动，模糊的人影扭曲着印在光滑的墙面，有一刻赵昭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而当这感觉还未褪去，一个眨眼间，电梯满员！
他们面无血色，森冷冷，阴恻恻，突然像活了起来，黑乌乌的眼珠直盯着赵昭。
她两腿发软，浑身发汗，喉咙像被人扼住难以发声，怎……怎么回事？！这些魂全部面向她，密不透风地将她围住，瞳仁似乎渗出吃人的贪婪。
赵昭顺着墙面滑下，一张张木然的脸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所有可怕的视线始终黏在她身上，她不敢看那些眼睛，缓缓地低头，生怕一点小动静会引发他们更大的反应。
胖嘟嘟的娃娃脸闯入赵昭的视线，有双墨黑墨黑的大眼睛，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穿了可爱的牛仔背带裤，可此时他脸上无一丝孩童的活泼稚嫩，只仰头睁着空洞的大眼望她，赵昭睫毛颤了颤，闭上了眼睛。
电梯缓步上升，在3层停下。
赵昭感觉到门开启，慢慢张开眼睛，那些魂已经不见了，她急忙站起来，追着跑出去，昏暗的廊道里一个影子也没有，方才的一切仿若梦境。去哪了？
她一步步后退，突然脚踩到了什么东西，吓得叫出声。
“是我！”
尉迟立把住身前女人的肩膀，见她转过身，用手捂着嘴，有些红肿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他们不见了。”
“嗯，我知道了。”
赵昭看他从裤兜掏出几个个棕色的小瓶，走到一户门前蹲下，轻点了几下，有不知名的粉末落下，接着在其余几户门口做一样的动作。
“你在做什么？”她走到他身边问。
“做标记，他们进去了。”
“大师，那些东西为什么要跑到人的地方？”有办法不让他们靠近吗？比如贴个符纸什么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想到房间里可能有一屋子的鬼，赵昭就汗毛倒竖。
“他们生前是人，死后自然也要回到有人气的地方。”说完他又瞥了她一眼，“不要叫我大师。”好像老了很多岁。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他收起手里的东西，面朝她说。
赵昭心下松了一口气，好像……不是很难？她感觉自己什么忙也没帮上啊，好像她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人物，尉迟立一个人也能做这件事吧。呃，他好像说她加入，能更快解决问题，好吧，她就再坚持一下。
“那我走了。”
两人一齐走到前头便分开，赵昭走楼梯间，尉迟立则按了电梯。赵昭还在想着今天晚上的事情，忽觉背后有一道视线，她回头一看，一个红衣小女孩的身影背对她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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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第一天，这个节奏，我也觉得很不上不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