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咆哮。他低头，能看见一只鲜血淋淋的手，将自己的心，取了出来。
那颗心脏还残留着最后一次跳动，断裂血管吐着大股的血。
时间像是极度缓慢，每一个细节都极为清晰：紫青色的血管，粘连不断的经脉，粘稠破碎的血块……
“阿佑，对不起，可我没办法。”
啊，是啊，谁让我是百年来的第一位道师呢？
活该被你们掏心的！
困兽般的嘶吼还在耳畔，陈佑却不想再看一眼。一年前，他每夜惊醒，都是因为这段场景，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却恍惚还能感觉到那种胸口瞬间空虚的荒谬感觉。
“看够了？”
他微微偏头，看着虚空的某处。
他的脚下，满是死尸。
这些人的眼瞳里，像是长了黑色藤蔓一般，将整个眼球包住了。就算他们死了，那黑色藤蔓也似乎也有生命似地抽动。而他们裸露的皮肤，早已是不正常的灰黑色，指尖被指骨刺破，尖细却无比锋利。
“万尸城？”暗紫色的烟雾从四方涌来，在陈佑身边凝聚成人形。
“何必再问。”陈佑淡淡道。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万尸之上的人——或者说是他自己。
苍白的皮肤，被雨水洗得更灼眼，而那片白中，却有个碗口大的红窟窿。他死了般瞪着眼睛半晌，才咳了一声，像是重活于世，慢慢爬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那窟窿中的血泉涌而出，半边衣衫全湿了。
他伸手去堵，却扑了空，直接摸进一片湿滑的内腔里。他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跌进自己的血坑里，一时再次没了动作。
最终，他只是将残破的衣裳将自己裹紧。
迟来的泪水顿时淹没了他，他抬手挡住自己的脸，低声呜咽着。
只是哭着哭着，他又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回响在无人的荒城里，转而又变成令人心惊的怒吼。
“你打算怎么报复他们？”
“报复？”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万尸上哭喊的人。
昇平向他追了几步，凑近问：“他们这么待你，你竟是毫无怨恨？”
陈佑伸出自己的手，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手上沾满了自己的鲜血。
他眨了眨眼睛，道：“我更想知道为什么？”
“你是傻的么？他们分明是要你的命啊，你就这么放过他们？”昇平怒道，“当初若是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我又何必将你弄出问道门？让那个臭小子把你折腾死算了，干净了当。”
陈佑抬眸看他，身侧的场景已然换了。
皑皑白雪中，有道身影蹒跚而行。那身影生得极其瘦小，稍大点的帽子都能将他整个盖住，那雪更是埋到他的膝盖。
不多时，他便抬不起脚步，直挺挺趴下了。
雪很厚，若是小孩长时间不爬起来，还没冻死就会先窒息。
而远处似乎闪过了什么，紧接着那小身影便被抱进了一个怀里。
“我的命，是他救的。”陈佑看着救人的男人，目光像是黏在了他背影上，“所以，他要拿走，我毫无怨言，但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他是不甘心的。
他总以为，二师兄的心里，自己该是第一位的。但显然，他的命，比不上另一人，或者……另一些人。
“不愧是博爱道，你可真‘博爱’。”昇平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