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会收起了书本，从座位上站起来。
孙良文拍了下他胳膊：“今天篮球部训练去不去？”
“不去，我要做考卷。”
杨会把厚厚一沓数学考卷塞进书包里，考卷上密密麻麻的划满了红字。
“你真的要去参加那个数学竞赛啊？”孙良文搓着手，两眼放光，“听说这次有好多重点高中的人也会去，他们学校里还有专门学竞赛的班级。”
他们的班主任李天逸今天下午宣布了高中数学奥林匹克的报名时间，让想参赛的同学尽快找他商量。
杨会当时听了头一个走到讲台，从李天逸的手里拿回一张奥数比赛的报名表。
他的成绩在班级里属于中等偏上，偏科偏得比较严重，但不至于考不上大学。
因此杨会要参加数学竞赛，着实让孙良文有点意外。
杨会垂着眼，盯着课桌看，木桌的桌角上画着两道深浅不一的横线，笔直着衍生到桌子的尽头。
他干巴巴地开口：“我想上个好大学。”
“什么？”
“我想上个好大学。我想赚很多很多钱，我不想以后买书的时候，还要伸手问别人借钱。”
他话一说完，立刻拽起书包往教室门外跑了。
杨会一路百米冲刺地跑进家门口的小巷里，街对面王阿姨看见他跑得匆匆忙忙，不由尖着嗓子叫了他一声：“杨会。”
杨会问：“什么事？”
王阿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块钱的人民币：“你妈让我告诉你，你今天自己去外面吃点。她晚上不回来了。”
杨会默默地接过钱，把钱收进书包里。
王阿姨对着杨会抱怨：“不是我说你妈。她年纪还轻，应该想办法再找个工作，像这样三天两头地不回家，像什么样子。”
杨会听见王阿姨这话，抬脚便打算走。
王阿姨慌忙拉住他，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粒糖，硬是塞到杨会的手里。
“我给我外甥买的，你拿去吃，你们小孩都喜欢吃糖。”
杨会哭笑不得地看着手里的糖。王阿姨已经走得好远了，她的人不高，远远地望过去，矮矮胖胖的缩成一个小黑点，比杨会更像个小孩子。
杨会拨开糖纸，将黄色的硬糖扔进嘴里，瞬间被酸得龇牙咧嘴，连口水都酸成了柠檬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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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网吧，四周烟尘滚滚而来，无处不在的二手烟简直让杨会窒息。
杨会走到柜台交了钱，拿了碗泡面便往位子上走。
他一边吃着泡面一边一目十行地扫视着考卷，会的直接跳过，不会的在网上搜索类似的问题，他看完别人的解题步骤，再把答案写下来。
这样学习起来效率比光看真题要快，而且网上历代奥数测试题都有，用心的话还能找到分析题目的视频。
除了周围实在是有点吵。
杨会带上耳机隔绝周边的噪音。杨会旁边有一个男学生正在跟人开黑，兴致上来了，对着屏幕使劲地喊杀喊打，再响的摇滚乐都挡不住他的大嗓门。
杨会做完了几张奥数卷子，鼠标茫然地往网页上点了几下，开起了小差。
其实一开始点进那个援交论坛纯属意外。
他前面的那个人没登出电脑，滑到一半的网页大刺刺地开在桌面上。杨会没换账号，直接看了过去，一看之下简直大开眼界。
首页的几个飘红都是女高中生和女大学生的自荐贴，配图露骨，明码标价，要见面详谈请加QQ。
被顶到最前面的还有几位“老板”的征友帖，要求明细，身高一米六以上，胸不能小于d，经验充足，会口活最好。
一直翻到第四页，杨会才看到常芸发的帖子。
帖子里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本人女，找一个22岁以下的男学生，不需要有经验，价格再议。
杨会被这句不需要有经验的刺激到，头脑一热，注册了个账号在底下留言。
高中生可以吗？
几岁啊？成年了吗？我不想犯法。
十八岁，成年了。
行，能把你QQ给我吗？再发张照片过来。
杨会在个人空间的相册里翻了翻，找到了一张他高一时候的照片。
照片是他上高中的第一天李玉给他拍的，那会儿李玉的工作还没辞，母子两人在镜头前后笑得都跟傻子似的。
杨会站在学校门口的槐树底下，规规矩矩地穿一件丑得破出天际的蓝白校服，硬是用脸把这块破布衬出了几分青春的味道。
QQ上安静了几秒，随即发过来一句：辉新路128号，街口右拐有家小旅馆，今晚六点。不要迷路哦，小弟弟。
杨会的脸上不可察觉的一红，偷偷用纸笔记下了约好的地点收在手心里。
要是现在再让杨会选一次，他多半还是会去辉新路的那家小旅馆。
他那时被一笔一千块钱的学费压得喘不过气来，李玉平时不怎么回家，偶尔在家兜里也摸不出钱，拿给杨会的饭钱都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
杨会想过去餐馆打工，想过去街上发传单，想过各种各样可以站着赚钱的零工。可他毕竟还是个高中生，无法将打工和学业兼顾，他需要钱，更需要能把他拉出这摊泥潭的出路。
他最终还是在唾手可得的金钱面前屈服了。
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弹窗，三个小时到了，问他要不要续时。
杨会点了拒绝。
他从电脑椅上站起来，隔壁的那个开黑的大学生还没打完，估计得要通宵。
杨会背起书包往网吧外面走。开门出来后，空气清新了不少，杨会大口地往嘴巴里吸气。
网吧对面是一栋玻璃外壳的商业大楼，楼体高耸入云，反射着楼底下仓促奔波的芸芸众生。
从大楼里走出来的男男女女都衣着光鲜，西装革履。他们脚步整齐，在石板路上哒哒地走着，像一队事先排练过的军队。
杨会站在网吧门口看这些下班路上的白领们，他幻想着他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脸上拉开了一个懵懂快活的笑。
这笑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直到他看见常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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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芸刚看到杨会的时候有点认不出他来。杨会的身上还穿着高中的校服，外套的拉链松松垮垮地拉开到胸口，脸看上去更小了。
他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来着？
记不清了。
她的同事丁怡雯好奇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熟人？”
常芸的手指缩在一起，掌心腻出了粘粘的汗：“是亲戚家的弟弟，还在上高中。”
丁怡雯笑了：“你这弟弟挺帅的。”
杨会抬起眼睛来，冷冷地盯着丁怡雯看。丁怡雯觉得常芸这弟弟像她邻居家里一条不会叫的狗，平时从不虚张声势，一咬起人来肯定特别痛。
常芸往前走一步，挡住了杨会的视线。
她问：“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话？”
常芸一看就知道他没把自己写在便利贴上的电话号码存下来，于是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杨会。
她故意大声地说：“这上面有我工作邮件，上次的事你要是考虑好了，就发邮件给我。”
名片上还有常芸的电话号码，这才是常芸真正想给杨会的东西。
杨会捏着名片，轻轻地嗯了一声。
丁怡雯还想开口问点什么，被常芸赶紧拉走了。
两人走的时候急得连再见都没说。杨会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那张名片被他攥在手心里，上面两个字的名字从纸里凹进去，被烫了一层薄薄的金。
他攥着那张纸，不断地张开手又握紧，从左手换到右手，仿佛手里握了一只会咬人的小老鼠。
常芸的背影渐渐远去了。他耳边的呻吟却突然大声起来，一声接着一声，那是一首永不完结的歌。
这次杨会没有把名片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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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谢各位的收藏和留言啦。本来是发出来自娱自乐的文，我努力不写崩。
下章有微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