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总管早已在丹暖堂候着,因着昨日做了亏心事,今日的早膳极为用心,一例生滚鱼肉羹,一份熬乳茶,配缠丝暇卷、荷叶蒸鹌鹑、五彩抄手、溜香丸子四碟小菜。
戚笈卿饿了一夜,食欲大开,闷声动筷,虽无甚表情,但一双杏眼闲适的半眯,显然早膳很合胃口。
吴总管适时道:“郡主,老奴前几日叫人盯着巷子角,那谢庭自从回去后,并无异动,一直在家养伤。”
戚笈卿沉思着,摆手道:“送几瓶上好的膏药过去,传句话,就说本郡主的话还作数。然后将人撤了罢。”
吴总管领命,有些不解:“郡主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孩子?”
戚笈卿面上浮现出怅惘之意,随即消散,“他应当是谢荣的孩子。”
淡淡的一句话,却叫一旁的吴总管和雁箩皆变了脸色。
吴总管不敢再多言,退出去准备一会出府的马车。
雁箩瞧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下人,低声道:“郡主,您当真想好了?袁家若是知道您如今与谢荣的子嗣有牵扯,恐怕会对您不满。”
戚笈卿周身迫人的气场微微散开,她眼中蒙了一层薄雾,晕得瞳仁深沉,唇角扯出一抹挑衅的笑,“更不满的事我都做了,不差这一件。”
已是巳时过半,东华门处除了门口的侍卫,和巡街的护卫外,鲜少有官吏进出,道上静谧得只剩下巡街的脚步声。
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声响起,油光水亮的黑毛骏马拉着一辆无任何标识的黑漆马车,鼻间发出两股浊气,马蹄一收,在门口稳稳停住。
雁箩从车辕上下来,掀开车帘,“郡主,到了。”
戚笈卿没有像往常一样跳下马车,而是罕见的踩着马扎缓步下来,腿间某处还是传来一阵疼痛,她眉头不适的半皱,轻轻呼出一口气。
“来者何人?”门口的侍卫问话。
戚笈卿止住正要自报家门的雁箩,“你在此处等我便是,这里不同西潼关,无要职在身不得入内。”
雁箩领命后退。
戚笈卿往腰间摸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腰牌还未回到自己手中,她往袖中摸索,正摸到一块武将符牌,还未掏出,便听到门内一人诧异的微微扬起的声音:“戚元,竟然是你。”
近二十年来,敢直呼‘戚元’这个名号的人没有几个,戚笈卿迅速抬眼,闻声望去,东华门内远处走来一个身穿儒青官袍的男子,他双手背在身后,在将将靠近时停下来,一双笑眼悠悠的瞧着她,颇有几分纨绔意味。
戚笈卿眉头一挑,双手交叠微微抬起,不动声色道:“小傅大人,久仰大名。”
傅祈哈哈一笑,朝门口的侍卫悠悠斥道:“张大你们的眼睛瞧清楚了,这是戚元郡主,连她都敢拦,不怕死么?”
侍卫闻言,立马朝戚元行礼,不胜惶恐:“小人眼拙,望郡主恕罪。”
戚笈卿摆手叫他们起来,踏进东华门,走向傅祈,眸间带着笑意,“小傅大人如今好大的官威。不知戚元可有这个荣幸劳烦小傅大人带个路呢?”
傅祈眼里映出戚笈卿的倒影,她朝他走来时坚定从容,就像四年前一样,他怀念似的叹息道:“此乃傅某的荣幸。”
从东华门到兵部尚有一段距离,偶有人从他们二人身边经过,匆匆在戚笈卿身上留下好奇的目光。
“傅冉那小子这几年跟在你身边,恐怕也没多少长进吧?”傅祈和戚笈卿聊了些旧事后,才问起他的弟弟傅冉。
戚笈卿冷笑:“你关心他就罢了,还非要损上我两句,怎么,当年还没被我打够,想找补回来?”
傅祈下意识的离戚笈卿远了一步,“人人都说你变了,怎么我瞧着,你这性子比四年前更不禁惹了呢?”
戚笈卿懒懒看他,“这可不就是变了么?”她见傅祈被堵得哑口无言,心情略微舒爽,这才肯说出傅祈想听的,“你不用担心,傅冉虽是半路从武,却极有天分,父亲很看重他。他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前面就是尚书省,戚笈卿停下来,看向傅祈,轻笑一声:“他托我转告你,他会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傅祈眸光深深一动,许久语气复杂:“这小子是在异想天开。”
戚笈卿不予评价,拿出袖中符牌教尚书省的人进去通传,没一会一个绯裙女子匆匆从里面走出来,瞧见二人,微微一怔,向前行礼:“小傅大人,戚元郡主。”
称呼里是将戚笈卿排在后头。
戚笈卿不动声色的看向她,邺朝女子为仕着绯色官服,绯色向来难驾驭,气势不足便容易被衣服压下去。而这绯色官服穿在这女子身上,却未喧宾夺主,反而将她的从容沉着衬托得恰到好处。
傅祈伸手慢慢的拍了一下戚笈卿的肩,语气里颇有深意:“你恐怕不认得她,她是已故的叶央大将军的女儿,叶沉嫣,如今在兵部任职,使得一手好剑。”
叶沉嫣微垂下头,“小傅大人过誉了。”她转向戚笈卿,恭敬道:“郡主,今日是卑职负责带您去兵部交接事宜,烦请郡主移步。”
戚笈卿收回从叶沉嫣身上打量的目光,犹没弄懂傅祈话里的深意,扫他一眼。
傅祈却不肯再多加暗示,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翩翩然道:“既然郡主还有要事,下官便先行一步。”
尚书省兵部,叶沉嫣走在前头给戚笈卿带路,自踏入兵部后,戚笈卿注意到大堂、偏阁只有打扫的下人在,其他人都不知所踪,远处隐约传来模糊的打斗声,像是隔了几道墙,听不清。
叶沉嫣察觉到戚笈卿的目光,,说道:“今日是兵部每月例行比武的日子,亦是借此选拔过些日子出京办差的人选,人都在校场看热闹,因而现下无人。”
戚笈卿恍然,“原来如此。”
“卑职还以为郡主知晓。”叶沉嫣话顿了顿,手指抚上腕间的素银镯摩挲,面容平静:“算算时候,差不多该到袁校尉上场了。”
袁校尉?
戚笈卿反应慢了半拍,才明白说的是谁。
这时叶沉嫣再次开口,语气里多了一分歉意:“是卑职忘了,袁校尉这几日都住在官舍,应当是没时间同郡主讲起此事的。”
戚笈卿抬眸,目光如同实物般落到叶沉嫣脊椎挺直的背后,倏忽间似乎明白傅祈的意有所指。
叶沉嫣带着戚笈卿进了一处主殿,殿内有一书案,案上卷册堆叠,“郡主,卑职已将需要您校对盖章的公文都整理在案上,请你过目。”
戚笈卿在书案前的蒲团上坐下,扫了一眼案上的卷轴,卷轴分门别类,俨然是被精心整理过的。她似笑非笑,声音忽而骤冷:“叶沉嫣,你在兵部,恐怕有些屈才了。”
那声音粗略听去仿若雷霆之怒,细听下每个字都含着彻骨的冷意,如同露出暗芒的冰锥刺在人的脊椎上,更是可怕。
叶沉嫣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压住心底漫上来的颤栗,声音却是从容:“卑职不知何事惹怒郡主,望郡主明示。”
戚笈卿手掌抚向案上那堆公文,这些公文都是陈年旧卷,记载的是西潼关历年来的兵将等事宜的变动,平日里一般没人会动它,而如今细细看去,上面残留着近日被翻阅过的痕迹,痕迹淡得几乎让人不会发现。
戚笈卿打开一份卷轴,拾笔点墨,在卷轴里上一位西潼关将领停笔的地方,压笔写下去。
而叶沉嫣抿着唇跪在殿内,脊背挺直,低垂的眼里隐隐流露出屈辱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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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一点
今天是因为我们小袁卡文的一天
我尽力了,我觉得他这章不配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