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儿轻轻将桌案前的两盏香炉座都调整好後,就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原先站立的位子。只是这回并没有如同下方众多的宫女恭敬地低头垂首,而是稍微抬起些脑袋,不断用眼角的余光默默注视着旁边的明黄色身形——贺朝上下最尊贵的男人!
喜可大赦天下,怒可伏屍百万。
头发尽数一丝不苟地用金冠束起,顺势而下,就是圣上宽阔黝黑的额头,隐约可以看见鬓发两侧的鼓突处。眉毛很长也很粗,每当批阅到前朝那些世家承袭制的固执老大臣上奏的摺子时,就是不自觉的皱起。再向下,就是高挺笔直的一道鼻梁,恍如平地突起高峰,险峻又坚韧。
圣上今岁已经有三十又九,正当壮年,对於贺朝的江河阔土,还有消不尽野心勃勃。他想要在有生之年见到敌国的举国倾覆,想要边陲百姓再不受战乱之苦,甚至还有过统一陆州八国的念想……
察觉到皇上似乎颇感不适地抬手撑住额头,闭眼还不禁皱起眉头的样子。若儿眉眼松动,丝毫没有犹豫地几步上前,悄声凑至其近前,冒了作为宫女的大不韪,试探着伸出双手,用温凉细软的食指和中指指腹搭在皇上的太阳穴处,然後运用以前学过的技法柔柔地按揉起来。
近来朝中事务繁多,那些个前朝遗留下来的固执派又频繁地上摺子,左右不过都是为了那些个幽禁在明玉台的皇亲国戚。明里暗里指责他没有人伦情义,不配做贺潮的君王。
顾忌到现在朝中国外的大局,他现在还不能肆无忌惮地动这些人背後的势力。
只是次数多了,难免会觉得有怒潮在心间翻涌。
正当按住穴间,想要闭目平息下自己的情绪时,额头两侧就被柔软的两指轻按住。
贺歇眯眼皱眉,刚想要大声呵斥这宫女的大胆,却是不过片刻,就止住了即将要破口而出的言语。
很舒服。
指腹间的温良覆在发热的太阳穴上,带来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无端把他心内刚刚升起来的燥烦压下去。手法技巧也很好,打圈按揉的时候,会适当地停顿放松,让整个头脑都得到明显的放松。
贺歇没有睁眼,单薄的双唇也再无蠕动的迹象,双目重新闭上,稍微端正了些身体,静静享受若儿的细心服侍。
窗外天色渐渐暗淡,若有若无的声音都恍若沉寂的蹲守石狮,遮挡了所有山雨欲来的波涛千涌。
御书房内的宫女尽管对上方圣上与相识数日女官之间的动作有所感应,却是谁也没有敢真正抬头去看,只能在心下暗自惊骇。
“叫什麽名字?”
长时间批阅奏摺没有说话,说出口的声音有些干哑,但是还能听出原本的醇厚。
语气是高高在上,不容触犯的威严。
若儿听到皇上的问话,手指间的动作稍稍停顿片刻,然後像是意识到什麽似的,又赶紧反应过来。
“回皇上……奴婢唤作若儿。”
嗓音伴随着少女豆蔻年华的脆软,隐隐还带了些往日不曾有过的娇羞,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容颜姣好的小姑娘,和现在手上熟练的手法完全不相符。
“若儿,倒是个好名字。”贺歇闭眼沉声念了遍若儿的名字,然後难得地夸赞了句,为接下来的话做了铺垫:“赏!”
当今圣山是明君,虽然对待宫中的宫女内侍从来不会多加苛责或是任意惩处,但是像今天这样直接喊赏,又这般直白地夸赞的时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御书房内的众宫女皆是内心惊骇唏嘘不已,为女官得到如此盛大的恩宠,也更加明白了若儿日後的地位,不可轻易得罪。
手上的按揉彻底顿住,若儿连忙交手弯身在贺歇的侧边跪下,匍匐在地恭敬地软声道:“皇上万福,若儿谢过皇上的赏。”
言辞都没有出错,只是由这般轻轻娇娇的声音说出来,还是个在身旁服侍了有些日子的新晋宫女,贺朝难免觉得有些诧异,不由侧目多给予了几分注在若儿的身上。
身段犹如初初发芽生长的柳条,纤细且窈窕。垂下来呈在眼皮子底下的头顶黑溜溜,发丝紧紧盘起,柔顺又有光泽感。眉眼细细弯弯,似是微风中拂动的枝条,生添了几分娇弱的姿态。
鼻尖小而挺翘,带着粉白的细腻,极具少女感。
模样倒是生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