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日就是举办婚礼的时候了。
侧厅里希尔薇仪式性的跟妹妹们交待事情,她即将离开亚当桑德勒家成为真正的“贵族女人”。
“知道了,别板着一张脸,我再替你向父亲求求情,让你至少一个月可以骑一次马?”
“才一次啊?”露茜撅起嘴。
“我尽力了。”
跟露茜说了很多,希尔薇转向萝泽:“……一直以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呢。”
萝泽摇摇头:“没关系的。”
“你真的很坚强。”希尔薇认真的望着萝泽漆黑的眼眸,“只有你,我无法预测你的未来……”
“别担心!我罩着她呢,姐姐你就放心出嫁!”
露茜像个小大人般拍拍胸脯,然后红着脸小声说道,“回家的时候要跟我多说说丈夫的事啊。”
“呼呼,好啦,知道了。”
两个女生满面笑容,萝泽突然感觉自己的手里攥住了什么,但是那东西略虚幻,像是没有实体?亦或是,自己没有能清晰描绘它的心。
总而言之,她很肯定这是一个好兆头。
***
是坏预兆。
围绕宅邸的树林中亮起了火光,由星点汇聚而成一片红色巨幕,且不断接近,附近皆有亚当桑德勒家的卫兵把守,而那不速之客们还持续靠近则说明来者不善,那条路上怕不是已流满鲜血。
本家守卫通报詹姆·亚当桑德勒此事,眼看房子围的滴水不漏,家主立即命令家眷们躲在隐蔽的地方,自己去会会侵入者,这时的他还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沉入地狱的境地。
***
“啊啊啊!!!”
“不要!不要!”
“救命啊!”
“卡亚、卡亚在哪里?!”
士兵一涌而入,大肆的斩杀亚当桑德勒家里的每一个人,哀嚎四起,像鬼魂在凄厉的吼叫,血洒长廊,詹姆·亚当桑德勒的肖像画被染成鲜红。
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性命攸关,这里的“原住民”们不再分三六九等,执事为了躲藏把柜子里的二夫人拽出狠狠摔在地面,自己钻了进去,本娇生柔弱的三夫人举起火钳击打放着自己不管自顾自逃跑的女佣,地上有一条不知是谁的手臂,一切混乱不堪,正如地狱绘图。
萝泽呆在了原地,士兵还未杀到已经开始了内部战争,“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而且,即便自己活下去又怎样呢?亲人被杀,本就没有希望和理想的她在好不容易握得了微小的幸福之际被踹入深渊,接下来靠什么苟活?
“魔鬼!是魔鬼洛甘·阿利乌斯!!”变得疯疯癫癫的三夫人头发凌乱,边跑边狂笑着:“魔鬼!魔鬼来取人性命了!谁都不能幸免!大家一起下地狱吧!哈哈哈!”
她在长廊狂奔,撞倒了魂不守舍的萝泽。
是的,这幅局面正是她视作太阳的人的“杰作”。
——“萝泽小姐!”
熟悉的声音将萝泽唤醒,眼前雷利满身都是黑灰和血液的混合物,他朝萝泽伸手:“起来,跟着我,快逃!”
萝泽意识模糊的抓住了那只粗糙的手。
大步跑进,颠簸中萝泽的理智渐渐恢复:“雷利……你之前去哪了?”
“我把小小姐藏起来了!”雷利死死的咬着牙,“她应该没事,上天保佑她没事,我们现在只管逃。”
逃?
但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转过长廊,前方赛特·亚当桑德勒与洛甘·阿利乌斯对峙着,雷利赶紧拉住萝泽把她按在墙拐角。
人们死前的悲鸣交错不绝,距离远他们听不见那二人的交谈,萝泽目睹赛特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就像是目视世界终魇般——紧接着洛甘·阿利乌斯拔出他的剑。
利剑出鞘,以死亡献祭。
恐惧与绝望快要搅糊萝泽的脑子,为了让自己不叫出声她一口咬紧自己的右手虎口。
“萝泽小姐…”雷利将萝泽抱在怀里数秒,“这条路不行了,只有朝上走。”
在盘旋的阶梯上,雷利拉着萝泽的手不停的奔跑,那背影深深印在萝泽的眼里。
火把的光像死死追逐猎物的饿狼,一旦暴露在红光下便一命呜呼,二人身后的光亮在不断扩大:“不行,他们追上来了。”雷利放开了萝泽的手,“我去引开他们,你去天台,那的小屋里有不少废旧箱子,躲起来!”
“不!雷利!”萝泽在雷利转身要跑前抓住了他的手,一时脑子里整理不出完整的话语,就那样看着他。
这一秒仿佛过了千万年。
“这一生遇到你真好,我的小姐。”
雷利紧紧回握道:“愿来生为你献上纯黑的玫瑰,我挚爱的萝泽。”
他甩开萝泽的手,迅速消失在阶梯底端。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萝泽已满脸泪水,这回她不再愣住,绝不能让雷利的牺牲白费。
活下去的理由?这不还有一个吗。
她跑着,跑着,一味的跑着,化身只会奔跑的生物,连呼吸都忘记。
躲在天台小屋的破旧行李箱中,萝泽瑟瑟发抖,她紧攥着雷利留给她的园艺剪,这并不能救命,她很肯定,但比空手强点。
脚步声。
这厚重的脚步声让萝泽想起了那匹乌黑骏马,那么这声音的主人——
已经暴露了。
隔着箱子,萝泽确信自己已经被发现了,那呼吸、步伐、以及拔剑时衣物摩擦的声响,伴着铠甲的叮钪声,她要被杀了。
这是不屈的灵魂最后的抗争。
萝泽掀开箱盖一跃而起,朝洛甘·阿利乌斯的眼球扎去,瞬间血液喷洒,那并非萝泽的血。
洛甘的眼皮连着眼角被划开,但是右眼却安然无事,萝泽意识到那是假眼,但是和传闻中相反,没有刀疤的半边脸上那只眼才是假的。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不容萝泽多动一下,洛甘抓住了她的手腕,捏碎骨头的力度都没能使剪刀脱出手心。
黑暗中洛甘定睛一看,以防武器被夺,这女孩用箱子里留有的小半截鱼线将剪柄与手指死死缠绕在了一起,她细瘦的指头正汩汩流血。
没有第二次机会,多不痛不痒,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事儿竟然是给这疤痕组成的男人脸上再留一疤?萝泽在内心把自己嘲讽了八百十遍,终于她放弃了。
洛甘看她放松了全身的力气不再抵抗,也松开了手——
当然不可能。
这骨子里烈性的女孩转手将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洛甘料到了,刹那间一手抓住萝泽纤细的脖子,一手握住剪刀,剪刀尖端抵在他的大拇指上。
“唔!”
要被掐死了,连自裁的权力都被剥夺,何等无情的恶魔。
有血液润滑,洛甘缓慢用力的拽动剪刀,就那样硬生生把鱼线圈扯下,萝泽的手指血肉模糊。
“咔铛!”剪刀被丢远,砸到箱子上反弹了一下落地旋转了几圈。
萝泽的眼睛彻底失去光彩,已一无所有的她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唯有一死才是解脱。
但是洛甘·阿利乌斯没有轻易要了她的命。
他左手掐着萝泽的喉咙,将她拖拽出置物小屋,对手下摆手让他们先退下去别处,一个人拖着死鱼一样的萝泽下楼,在漆黑的走廊里步行,来到了一地都是衣服的杂乱房间。
——是詹姆·亚当桑德勒的第一夫人的屋子。
萝泽被重重的摔在床上,仰面朝天,眼睛习惯了黑暗,第一眼看见的是头上的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画像。
一副没有自己的温馨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