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交院的姑娘过来传信了，她长得有三分像卞昭，剩下七分相像要靠脂粉涂抹。当时沈晔把卞昭送去海兰儿后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这样一个相似的姑娘顶替上，其他人分辨不出，温季佐却明白得很：没有一个人能代替书仙，也没有一个人能模仿卞昭的气质。他其实对卞昭去了海兰儿这事没有什么怨恨，要说也只能怪自己不能把她留在身边。
这半年里二皇子的野心愈发得大了，三班军中副官曾暗自透露给他消息，温仲韬想把兵权虎符攥在自己手中，却在大皇子那里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温季佐在这团势力争夺里，把锋芒藏了起来，现在是大哥与二哥在朝中分庭抗礼，只看鹿死谁手，他需要时间成长，硬碰硬实在不科学。
温季佐这半年成长了很多，又或者是他自己逼着自己成长的。卞昭去海兰儿后他的影卫一职就空了，沈晔给他增多了几个护卫，却都是护卫罢了。他每日的卷宗公文都摞成高高的小山，夫子教得东西日益增多，而父亲却鲜少过来看他了。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好说的，他有了野心，去做就是了。温季佐的病尽管好了，阿逸多还是给了他些药，要他装出病怏怏的样子来。
“这样才安全。”那个金发异人这样说。
这个男人颇为奇特，尽管他医术高明，最擅长的却是扒墙根听八卦，实在不像个君子。阿逸多对沈晔和小皇子之间这莫名的气氛很感兴趣，时不时打探两句：他是个异人，不归这里管，又仗着一身医术愈发放肆。温季佐每每被问得不想开口，最后拂袖而去。
也不能说他这人不好，卞昭的消息还是阿逸多有意无意透露给他的，像是透露了一点光，让温季佐好歹还有些盼头。
缔交院最近的信无非是二皇子动作更频繁，隐隐约约撼动了国之根基之类的话。安宁城他也有在查，但是越查这水越浑浊，还不能告诉卞昭，现在还什么都不能告诉她。
桃夭姑娘站在温季佐不远处，一件件把消息交代清楚了。小皇子今日心不在焉，她能感受出来，等到东西都念完了，桃夭顿了一下。温季佐抬起眼，眉头略略蹙起来，带了点疑惑：“有事？”
“无事，妾身先告退了。”桃夭也不知为何在他身边停顿了下：小皇子今日的确有些不同，可她又想不通是哪里不同。
前脚桃夭离开了，通报就传来说伺候起居的婆子在门口等候了。
“殿下，大皇子给您送了两个通房丫头过来。”外头这么说了一句。温季佐叹了口气，示意她进来，两个十一二岁的姑娘跟在婆子身后，有些怯怯的望着温季佐，眸子亮晶晶的，像是雪花融化在了眼里。温季佐合上了卷宗，尽管眉头不再紧锁，脸色却依旧不怎么好看。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卧在榻上假寐，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让管家把她们安顿好了，退下吧。”
“可是殿下……”婆子多嘴了一句，温季佐睁开眼，乌木似的眸子注视着她：“还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他的心情本就不好，偏偏这时候还要往他身上撞，婆子噤声，带着两个姑娘走了。温季佐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从桌下掏出卷宗开始继续读。
戌时过了三刻，门又被敲响了。
到书房不必通报的，想来只有小红楼那群人。温季佐心跳莫名加快了点，还是坐在太师椅上沉沉稳稳地开口：“进。”
进来的果然是卞昭。她跪在温季佐面前，头低下去，主动请罪：“昭六向殿下请罪。”
温季佐翻了页书，不回答，烛火被这翻页搅动地落下长长的影子。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卞昭就跪在地上，书房里地龙烧得旺，不知不觉额头开始往外渗汗，温季佐的书房里飘着淡淡的苦涩药香，有些陌生。他看看书，不时扫一眼卞昭，卞昭就安安静静跪在地上，什么话也不说。
他有点讨厌卞昭这个什么也不说的性子了。
“昭六。”温季佐开口了，他直起身来望着卞昭，“你来请什么罪？”
“未能安排好殿下身边的侍卫。”她少有的用了本音，温季佐一怔，以为刚刚那低低的声音是自己的错觉。
“那是沈叔的事情。”温季佐合上书又打开，走到卞昭身旁。他半蹲着，终于光明正大打量卞昭。她的确瘦了不少，却没有黑多少，看起来像是骨架子撑着衣服。卞昭过来时候应该是下雪了，落在她身上的雪化了，渗进衣服里。他就半蹲在卞昭身旁，温季佐的唇不像有血色的样子，唇上也像是落了一层雪。少年伸手碰了碰卞昭的手：冰凉。温季佐还是狠不下心来让她罚跪：“起来吧。”
少年一边说一边坐回椅子上：“我没有怪你，咳咳......”他咳了几声，卞昭赶紧起身去给他拿汤婆子过来。温季佐抓起卞昭的手，拢着呵了一口气，又顺势捂进自己怀里。他的话也是低低的：“昭姐姐，这半年我没怨过你，我只是......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