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承煊脑中轰鸣,有几秒钟的空白才接受眼前的景象。
他颤抖着半跪在地,脱下外套一圈圈地紧绕住她手肘处,又拿了毛巾按住她流血的手腕。血腥气冲鼻,弥漫在浴缸的水气里。
淡蓝色的、最普通的裁纸刀扔在一边,刀刃薄而锋利。
“惜然?”贺承煊哑着声音叫她的名字,“惜然,不要睡。”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她,慌乱得试了两次才成功,跌撞般地向外走。怀中人顺从的依靠着他,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呼吸轻轻。
他死死地盯着电梯层数,只希望它能快一点,再快一点。然而两部电梯都先下后上,迟迟不到。贺承煊忍不住猛力按了几下按钮,快被焦灼燃透了心。
他不知道她流了多少血,还有多少时间。
只是想想,他都觉得窒息。
陈熹坐在车里,从后视镜中隐约见到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人走出来,他眯眼看着,越近越发现不对劲。
那好像是他的老板。
他把车开过去,还没停稳车门就被拉开,贺承煊夹裹着一身寒气坐进来。
“去医院,越快越好。”他听到老板说。
“联系……急救的医生。”
陈熹头皮一紧,车内异样的味道让他明白了什么。
他踩下油门,黑色轿车如离弦的箭一般穿梭在黑夜里。
贺承煊用力地按着余惜然的手腕,西装被浸透得粘腻湿软。她全身都在轻微的发抖,蜷住的手指冰凉,手心满是细密的冷汗。
“不要睡。”
他握着她的手,失控地吻着她的沾染鲜血的手背,一遍遍的和她说话,就算没有回答。
“很快就到了。”
“疼不疼?”
“割到手都要哭半天,你怎么下得了手啊余惜然?”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他几乎哽咽的说。
贺承煊难以想象,如果他没有给自己找借口回来。
如果他今天就这样走了,会发生什么。
承安医院离兴水公寓不远,超速之下只要十分钟就到。急救人员已经守在门口,第一时间将余惜然放上了急救床。
贺承煊疾步跟在床后,抑住的紧张在此时凶猛爆发,钻心的痛感迅速的卷席他的身体,双腿失力得向前一弯——
“贺董!”
陈熹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扶住他,“贺董,我送您回病房。”
“不用。”
贺承煊弯着腰,他急促的呼吸着,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角坠下来。
“扶我过去,找Adams说明情况。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要看她出来。”
……
红灯熄灭,手术室门打开,贺承煊站起来。
他的身体坐得僵麻,动作有些迟缓。
“贺董,我们已经对伤口进行了缝合,余小姐伤口比较深,至少需要留院观察十天。”中年医生摘下口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的透明小袋子,“这是从余小姐手里掉出来的。”
贺承煊接过,小小的袖扣折射着银光。
……他以为她攥着手是因为太疼了,根本不敢动她的手。
原来里面藏了秘密。
他闭了闭眸,将它紧紧握住。
“好,谢谢。”
他沙哑道。
*
病房里静悄悄,贺承煊小睡后惊醒,从陪护床上下来,坐在余惜然的床边。
她手腕被裹上几圈纱布,即使这样,还是细瘦得可怕。
“医生说你的伤口很深,还割了很多刀,很多下。”他对她说着话,却更像自言自语。“包括动脉。”
“如果我迟一点找到你……”
他说不下去了。
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着,和以往每次入眠一样乖巧。肌肤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
他看着她,不愿错过一秒。
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就要失去她了。
叮的一下,手机短促一响。
贺承煊拿出手机,微博推送了一条来自特别关注的消息。
willingwii:希望来生不要再做人。不对,希望不要有来生啦。
来自 时光机定时发送
一瞬间,贺承煊连怒火都是酸涩的。
距离她自杀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个小时,现在天已蒙蒙亮。
如果真的有人在这个时间看到,察觉到这是告别,也来不及救她。
“余惜然,”他吻她的手心,“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能让你留恋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喃喃的问着。
如果永远不会忘记魏允声,连他都可以放弃,为什么还留着袖扣,在感到解脱的时刻都还握着。
他能不能自以为是一次,认为她还是有点在乎他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好好的。
唇下的手掌突然哆嗦了一下,贺承煊猛地抬起头,看到她眼睑微动。
“惜然?”他起身,手撑在床沿,“醒了吗?”
余惜然挣扎几次,睁开沉重的眼睛。贺承煊憔悴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神志昏沉,分不清今夕何夕。
身上像没了知觉,只有手腕的痛楚持续的传递。
“he……”
她只发得出气音。
“我在。”
贺承煊眼眶微红,微侧过脸不让她看见。
她接着说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下……下一次,”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不要再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