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頔起得早，要去学校，刷牙洗脸擦完护肤品，背着包，边扎头发边往楼下走，看见正在厨房料理台烤吐司的高煜。
他穿一件纯白圆领T，应该是刚洗过澡，额前的发梢湿润。
林頔将背包搁上料理台，“这么早？”
烤面包机叮一声响，吐司片弹出来。
高煜点了点头，拿餐盘装好吐司，还准备了两个水煮蛋和牛奶。
林頔和林文哲很少在家吃早餐，都是去学校附近解决，爸妈不在家，冰箱里几乎没其他的食材，这是最好的选择。
林頔不吃荷包蛋，因为她从不吃蛋黄。
她洗干净手，拿一个水煮蛋在料理台上敲了敲，剥干净外壳，掰下一半蛋白放进嘴里，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半部分的蛋白，递到他唇边。
高煜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张开嘴。
林頔嘴角亦止不住的微微上扬，挤出蛋黄让他吃下，收回手，将另一半蛋白塞进嘴里。
高煜脸颊缓慢的动着，拿起另一个水煮蛋，敲了敲，剥壳，掰开蛋白放进她的餐盘里，吃下另一个蛋黄。
萦绕在两人之间细微的暧昧被他无声无息的结束。
林頔瘪瘪嘴，垂眸看着餐盘里的蛋白，不想吃了，端起玻璃杯喝牛奶，上唇留下半片牛奶渍。
她知道，但她不擦。
两分钟之后，高煜抽一张纸巾递给她。
林頔不接，装懵懂，“怎么了？”
他并未帮她擦，而是提醒，“嘴唇上有牛奶。”
林頔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接过纸巾，快速擦干净，将纸巾攥成团，捏在手心里，彻底没胃口了，拿上包准备走。
“我送你。”高煜吃下最后一口吐司，又把她剩下的蛋白吃完，慢条斯理的将两人的餐盘搁进洗碗机里。
这是高煜的习惯，他有洁癖，出门之前一定要保证家里是整洁的。
他开车，林頔坐副驾驶，手肘搭在车窗旁，食指抵在唇边，轻咬，看着车窗外晃过的树与影。
她知道，她这些幼稚的小试探，他全都心知肚明，高煜是宠她，却永远有度，有界限。
是啊，他们之间有一条永不能逾越的鸿沟。
一路无话，到学校，林頔开门下车，没跟他打招呼，单肩背上包，绕过车头，利落的走进学校。
手里还捏着那团纸巾，经过教学楼外的绿色垃圾桶，她叹一口气，丢进去。
刚到教室门口，林頔视线落在坐她后排的张楚身上。
张楚正在整理一片狼藉的课桌，眼底泛红，强忍着不敢哭出声。
校园暴力在每个学校都或多或少的存在，总有那么几个自我感觉优越的人聚集成群，长期以欺凌别人为乐，哪怕在课业紧张的高三也毫不松懈。
高三（一）班有两个女生在学校是出了名儿的，校花林頔，校霸肖雯媛，两人长得都漂亮，家世背景都好，但性格截然不同，一个沉静内敛，一个乖张暴戾，风评也自然是两个极端。
而张楚最近被肖雯媛一党给盯上了。
张楚长得高且胖，内心自卑，与人交流总是唯唯诺诺的，被欺负也总是沉默隐忍。
林頔看一眼张楚的课桌，第一节课要用的物理教材已经被撕成废纸，红色水印笔在上面留下各种难听的字眼。
林頔翻找出物理教材，放上她的课桌，“用我的吧。”
张楚抬起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坐在最后排的肖雯媛背往后靠，手肘搭上椅背，“大姐大”的范拿捏的很足，抢在她前面开口，“哟，这么好心？”
林頔撂一眼她，语气平淡，“幼不幼稚？”
肖雯媛立刻站起身，铁质椅腿划出刺耳的声响，被她的同桌秦辞拉住手臂。
“有意思？”秦辞没看她，微低着头，右手握着支笔，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肖雯媛狠狠瞪一眼林頔，又坐下。
一物降一物就是这样，在学校，肖雯媛只愿意听秦辞的，这事儿连班主任都知道，临近高考，想让她收敛一点儿，近期特意安排他们坐在一起。
而秦辞喜欢林頔这事儿在学校也是公开的，所以林頔目前处于食物链的最顶端。
按理说肖雯媛该针对林頔，但“欺软怕硬”一词诠释所有，不管是外貌还是背景，林頔都占上风，因此这三年，肖雯媛只会明里暗里反呛，不敢有实际性动作。
张楚抹一把眼泪，终于等来说话的机会，“给我用，你怎么办？”
林頔没有教材，段熙会跟她共用，但张楚没有，不会有人管。
“没事，我跟段熙用一本就行。”林頔放下背包，落座。
一切都相安无事，直到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
体育老师体谅高三课业繁重，提前十分钟下课，这样可以优先去食堂，不用排长队。
林頔和段熙刚到食堂门口，肖雯媛和她的两个跟班将张楚围在台阶上。
肖雯媛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以为有林頔给你出头，我就不敢动你？”
张楚半边脸颊顿时通红，怯懦的往后退，直到背靠上墙，“没有……”
林頔快步跑上台阶，赶在肖雯媛第二记耳光打下来之前拉开她，“你是不是有病？”
肖雯媛呵笑一声，“学雷锋？管闲事管上瘾？”
林頔懒得搭理，握住张楚的手腕，想拉她走。
肖雯媛手肘抵住张楚的脖颈，将她摁回墙上，“你试试看，你带不带的走她。”
段熙也上来，“肖雯媛，你是不是疯了？”
肖雯媛此刻被长久积攒的怨念填满，眼神变的狠厉，拽住张楚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墙上撞，沉闷的一声响。
林頔被另外两个女生一左一右的拦着，段熙往里挤，去拉肖雯媛，混乱的局面就这样开始，直到林頔胸膛受一记重力，整个人往后仰，从十几节高的台阶上滚下去。
旁观者惊呼，所有人的动作都缓下来，这场闹剧才戛然而止。
剧烈的疼痛让林頔短暂失去知觉，膝盖、小腿不同程度的擦伤，往外渗着血，可这不是最疼的，她动了动右脚，“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段熙扔开肖雯媛的手腕，慌忙跑下来，伸手扶她，“还好吧？”
林頔缓慢的坐起来，撑着她的手臂尝试站起来，疼的蹙紧眉，“不行。”
台阶上的肖雯媛愣在当场，张楚哭着跑下来，抽噎着道歉。
林頔牵一牵嘴角，“是我该跟你道歉，不是因为我，她不会对你这么狠。”
秦辞因为收拾体育器械，到的稍晚，快步上前，拦腰抱起她，深深看一眼还怔忡着的肖雯媛，转过身往医务室去。
段熙和张楚跟在身后。
到医务室，林頔靠坐在床上，秦辞站在旁边，垂眸看她，“伤哪了？”
“右脚脚腕。”
秦辞伸手准备帮她脱鞋，想了想，往后退两步，“段熙。”
段熙反应过来，走上前，轻手帮她脱下鞋袜。
校医用靠枕垫高她已然红肿的右脚，仔细看过之后说，“韧带扭伤，得去医院拍片，确认有没有骨折。”
秦辞右手刚伸进裤兜。
“不要。”林頔拿起屏幕碎裂的手机，直接拨通高煜的电话。
高煜中午有饭局，正开车过去，“喂？”
“我受伤了，在学校医务室。”
高煜蹙眉，“伤哪了？”
她尽可能往严重了说，“可能骨折了。”
“我过来了。”
挂断电话，校医先给她冷敷止痛，做应急处理，并给腿上其他擦伤消毒、上药。
林頔轻咬着下唇，忍住不出声。
一刻钟左右，高煜到医务室，走到她身前，看一眼她的伤，抬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疼不疼？”
林頔从看见他的一刻起，眼睛开始泛红，点了点头。
高煜未能管住肢体动作，右手覆上她的侧脸，拇指指腹给她擦眼泪。
校医处理好最后一处擦伤，将医用棉签丢进垃圾桶，“可以了，去医院拍片吧。”
高煜道谢，拦腰抱起她，看一眼秦辞，“麻烦帮她请假。”
秦辞点头。
高煜带她出学校，将她放进副驾驶，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忽然间转过头，身体前倾，慢慢朝她靠近。
林頔背往后靠，双手撑住座椅，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短暂忘记疼痛，惟恐他听见自己急剧加速的心跳声，哪怕可能性微小的好似浮尘，还是不自觉的轻闭上眼，期盼他安慰的吻，这样一切都能被治愈。
而她等来的只是安全卡扣“咔嚓”一声响。
只因她失去光，所以错过他嘴角宠溺的笑，短暂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