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干米线能做三人份,两人飞快分吃完,陈山野进厕所冲了个冷水澡,出来后穿上白T恤和黑牛仔裤,套上反光背心,戴上银色头盔,他检查了背囊里的装备齐全,两部手机都充满了电,便提着电动车出门。
他走到对门敲了敲,钟芒慌里慌张地跑来开门,手里还拎着卷卷纸:“你先开工吧,我突然想上大号,不用等我了!”
“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啦!”
20多公斤的电动车陈山野单手拎着,另一手在代驾平台上操作开始听单。
他走到巷子外才骑上车,霓虹灯牌在夜幕下斑斓迷幻,灯光在一张张或疲倦或无神或兴奋的脸上渗透进他们的肌理,麻痹着他们的心脏。
街边店铺开始把货摊往马路上推,把不宽的街道占去了三分之一,每隔几步就有一家在门口摆了外扩音箱大声公放着激情飞扬的广告语和电子舞曲。
陈山野在熙攘人群里穿梭,刚出了村子大牌坊就进来了一单,他开始了晚上的工作。
他挺喜欢晚上七点至九点的客人,一般这个时候的客人都是在餐厅饭馆多饮了两杯,人不会醉得失了态,都格外好相处。
九点往后的高峰期里,客人多从酒吧、夜店、桑拿足浴、会所等声色场所出来,到那个时候,遇上什么客人什么车什么事,都得听天由命。
天气热了,疫情平稳了,出来吃饭的人多了,订单自然也多了,陈山野刚把第一个客人平安送到家,手机里又接了一单。
听单、接单、打电话和客人确定地点、见到客人时出示工牌、绕车检查一圈、折电动车、驾驶座上铺垫布、和客人核对路线、发动车辆、驾驶、结束行程、重新听单。
陈山野每一晚重复着枯燥无味的流程,驾驶着价格悬殊的车,奔跑在扑朔迷离的夜色里,穿梭在霓虹钢铁森林里,听着客人的人生百态。
把一辆大G送到保利公馆,车主说自己开进车库就好,陈山野便在小区外结束了行程。
他看了看地图,这附近还挺多师傅在等单,他不太爱扎堆,想着往人少的地方走。
骑过了一个路口,陈山野来到大剧院附近,这边也有几家清吧酒廊,只是他也不太确定这环境有没有人来喝酒,系统一时没给他派单,他便停在路边歇一会。
刚刚干了三单活,车内冷气凉快,车外夏风温烫,在车里干掉的汗一出了车外又噌噌冒出来。
他闻了闻领口没什么异味,但他还是决定把衣服换了。
陈山野去年夏天接过一个女客人的差评,说司机身上有汗味把她的宝马弄臭了,他吃了一次亏,现在夏天出来跑单都会在背包里放一两件轻便的速干T恤和湿纸巾。
他就坐在小电动上把口罩衣服头盔都脱了,擦了擦汗,还用薄荷止汗喷雾往头上身上猛喷了几下。
钟芒在代驾兄弟群里狂发语音,他随便点开了一条,说的是今晚遇上的客人。
“刚刚八点多我接了一个客人,在一个酒店门口接的,刚去喝了喜酒,醉得不行喽,在副驾驶哭得鼻涕直流,好像新娘是他前女友,哎呀这哥们真惨……”
耳机里传来小兄弟活灵活现的描述,陈山野咧开嘴笑,一口白牙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他们会在群里分享着一些代驾时遇到的突发状况和特殊客人,也算是在这漫漫黑夜里找点自娱自乐。
身后突然起了一阵微凉的风,路旁树叶声飒飒。
陈山野有一瞬以为自己听到了老家后山那片树海的声音。
他一边套着反光背心,一边给父母家里拨了个视频电话,快十点了。
疫情关系陈思扬已经一整个学期都没上幼儿园,生物钟往后推了一个小时,这个时候应该准备上床睡了,他正好可以跟他说声晚安。
接视频的正是陈思扬,五岁的小男孩脸蛋晒得黑红黑红的,房间里光线不太明亮,父亲的手机前置镜头像素也不高,但陈山野还是能看见他儿子一颗一颗小白牙。
“爸爸,我要睡了!你怎么现在才打来呀!”圆头圆脑的陈思扬虽然语气里有些不高兴,可依然笑得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今晚一直接活呢,忙到这会才有空,爸爸现在来到广州塔附近了,拍给你看看。”
陈山野把手机调成后置镜头,对着不远处的霓虹高塔拍摄,将这道彩虹送到一千三百公里之外的小男孩眼里。
“好美啊爸爸!”陈思扬一张小脸写满了期盼:“什么时候我才能去广州找你啊?到时候你带我去和广州塔拍照好不好?”
陈山野勾勾嘴角:“行啊,等病毒再少一点,让爷爷奶奶带你来,行吗?到时候爸爸带你们去看高塔,去吃好吃的。”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孩伸出尾指凑到镜头前。
陈山野也递出尾指,在镜头前勾了勾,应了声好。
专门拿来接单的那部手机弹出了一个新单,就在他不到两百米距离,是辆飞度。
“扬扬,爸爸工作了,你和奶奶去睡吧。”陈山野一边在平台上按了拨打车主电话,一边跟儿子道别。
“行,你开车小心啊,晚安爸爸。”
“嗯,晚安。”
视频刚挂断,车主的电话也接通了,一声“喂”钻进他耳朵里。
是位女客人。
陈山野在夜风里开口:“您好,我是代驾师傅,我姓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