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焉甩都不甩他,径自往其他居室走,到处翻看。然而每当他多抽出一支木匣,每翻开一个箱子,他的心就越沉。
木匣里装满璀璨的珠宝,在在印证他生前是如何收刮民脂民膏累积个人的财富。他不禁怀疑,难道他是个昏君?唉!造孽!
那么他死在尚书房就没有意外可言。楚子焉残破的记忆里,登基前后遭刺杀的次数并不少,每次都让他有惊无险地躲过,现在想来那些人刺杀他也算是义举。
他又饥又渴,满复愁绪,若有所思在长廊中徐徐前行,忽地眼前一亮!
找到了!
瞧瞧这居室的摆设,一张主席,十二张客席,楠木制的曲足几案上头摆着杯盘酒爵!是食物啊!
这是模仿宫宴啊!
楚子焉大喜过望,冲得比飞还快,口水就要喷出来了,乱无矜持地扑上前,只见满桌十几支白瓷碟,呈满了……
干掉的蔗浆菰米饭、枯瘪的酪浆樱桃、好像不能吃的江米小枣粽、有点硬的金乳酥、发霉的水晶龙凤糕、臭掉的金银夹花平截……
真是够了啊!
楚子焉捏紧拳头,他已经饿得牙齿喀喀作响,浑身发抖了啊!
满腔委屈油然而生,楚子焉眼眶泛红,强压情绪,咬牙喃喃自语说:”楚子焉,你委屈什么!这点打击算什么!人已经是殭尸了,没有进食的必要,只是嘴馋罢了!吃什么都可以!臭掉的东西也可以吃!”
但他还是选择了桌上唯一看起来还能吃的八方寒食饼──
”比陵壁还硬啊──用拳头也打不破吧?”楚子焉拿着寒食饼在桌上敲了敲,哑着嗓子轻叹。
但是!那又如何!
他十五岁那年袭爵镇远侯,前往京城赴任,遇上大旱与蝗灾,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他杀马饮血食肉,分送乡里,最后连蝗虫都吃了的豪气,岂会因为年纪大了就有丝毫退却?更别说身为殭尸,理应无敌了啊!
楚子焉横下心,抬手握拳,用力往寒食饼一击!坚硬的厚饼碎成片片,瞟见桌边一个酒盅,伸手取了过来,轻轻摇了摇,没想到里面还有水声!
楚子焉高兴地将酒倒进酒爵。酒液碧绿浮着杂质,闻起来仍有酒香。楚子焉将碎饼泡进酒里弄软,正要端起酒爵大快朵颐时,背后忽地传来一声惊慌的吼叫!
”陛下!不要吃!”
啪!
申兰君长腿一踢将桌案踹翻在地,寒食饼伴酒洒了一地,也也顺势推倒了楚子焉。
”那酒有问题!”申兰君厉声喝道。
楚子焉整个人让申兰君踢趴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怒而回头恨声吼道:”就算有毒又如何,朕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能喝?不过是填饱肚子啊!”
申兰君闻言怔了怔。
”陛下到处游荡,翻找的就是膳点?陛下饿了吗?”申兰君啼笑皆非瞅着半趴在地上的楚子焉,软下语调说:”既然饿了,为何不与臣说?”
楚子焉瞧申兰君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嘲笑他贪吃,恼羞成怒说:”饿了又怎么着?这天底下有律法规定殭尸不能吃东西吗?没跟你说,难道你不知道体察朕心吗?不机灵还怪要朕没提点你了?”
”是没有。但──”
申兰君伸手向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无力爬起来的楚子焉。楚子焉哼了声不搭理他。他软了声调低唤:”陛下──”
这声陛下饱含无奈与一丝莫名的讨好,楚子焉不知为何自己居然让他叫软了心,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后,哼哼两声将手搭到了他的掌心上,让他拉起身。
申兰君力气极大,险些将体虚的楚子焉拉进怀中,还好他眼捷手快退了开来,然而耳边不经意飘来申兰君一句戏谑十足的低喃。
”臣只是听说殭尸要不是吸血,就是吃人肉,从没听过吃寒食饼的──”
楚子焉两颊陡然热了起来,忿忿地甩开申兰君的手,不满地说:”说得倒轻松!这陵墓里头就你一个活人,还有别人吗?难不成你要让我吸血,还是要让我吃干抹净?你愿意朕还不肯!要不你去抓个童女给朕吃吃啊!”
申兰君看着他,微微眯眼。
楚子焉简直想把他眼睛戳瞎了事,但申兰君却突然开口说:”好,臣这就去。”
话音方落,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糟了!申兰君当真了!
楚子焉发誓,他绝对没想要吃人,只不过说说气话罢了!
”申兰君!等等!”楚子焉伸手想捉住申兰君的衣袂,却迟了一步。那角凉滑的绸缎由他指尖溜走,他连握紧都来不及!
可怜他饿得浑身无力,用尽气力也追赶不上申兰君离开的步伐。
眼看着申兰君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他虚弱惶然地叫着:”等等啊!申兰君!朕说笑的啊!说气话的啊!你别去啊!回来啊!”
地宫内顿时响彻楚子焉仓皇无助的哭喊!
这下好了!
真要造孽了啊!
引魂使者真的不会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