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离座向东阳擎海叙礼,东阳擎海与他寒喧几句,便走向裴花朝,揽住她肩头。
裴花朝奇道:“怎地知道我在这儿?”
东阳擎海将下巴往窗外抄,一班亲随守在院心当地,其中几人是他派下贴身护卫裴花朝。
“他们吹哨子与我互通消息。”他扫了案上棋秤一眼,笑道:“你沉迷棋局,没听见。”
裴花朝见他言笑朗朗,该当不曾瞧见适才白禹触碰,暗自庆幸少生一场是非。
是夜,两人下榻在当地官舍,寝前裴花朝对镜拆解发髻,东阳擎海走来,取过妆台上钿头云篦在她身后坐下,替她梳头。
她望向镜里那粗豪汉子,犹记头一回他用惯使刀剑的大手拿起小小梳子,一下一下替她仔细篦理长发,她直如目睹狮子挥动利爪编织花环这般,怔愣好一会儿。
原当他心血来潮生出花样温存,过几天便厌烦,不意他逐日做来,成了吃饭睡觉一般例行日常。
汉子梳罢头发,低身搂住她腰肢,将下巴枕在她肩上。两人脸庞相贴,身躯相依,镜中四目交投。曾几何时,他眸中燎灼能炙得她从身子深处隐约发热,然而……
裴花朝垂下浓睫,要自己记住两人乃是姘居干系、露水姻缘。
东阳擎海对镜审视怀中佳人,娇嫩年华,雪肤花貌,浑身灵秀脱俗。
“我的花儿真美。”低笑声中,他亲吻她秀颈。
起先他对她丰神清雅感到新奇,及至体会这娇人心性倔烈透亮,日益惊奇世间有这么一个女子,不问便知他志向,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可在他心上。
裴花朝听出他话中赤诚称许,饶是存心提防,到底心颤耳热,不由自主嫣然一笑。
不想东阳擎海接着说道:“怪道白禹对你有意思。”
裴花朝眼皮一跳,在镜中与东阳擎海对视,她蓦地明白,这汉子其实瞧见自己与白禹触手那幕。
“寨主,白津丞是无意的。”她涩声分辩。
东阳擎海将她搂紧,意似安抚,“我知道,因此并未发作。”继而话锋一转:“他碰你虽属无意,对你却是有意。”
那时他走进县丞家院子,抬眼见屋中裴花朝与白禹隔案而坐,两人都丽高雅,如同瑶花玉树相映,把周遭无华斗室都渲染生辉。
他乍看长方窗框内两人相对,只觉画面犹似裱框名画,赏心悦目,再定睛一看白禹说话神情,状似平常,但同是男人,他直觉有猫腻。
他的花儿倒是无知无觉,听了白禹言语,微微偏头面露疑惑,小模样儿正经八百,憨得可爱。
裴花朝那厢细辨东阳擎海声调,其中并无火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再听他后来言语,不由失笑。
“寨主,白津丞与我见面次数一巴掌数得过来。”
东阳擎海扳过她的脸,亲了个嘴,“我还第一眼就看上你呢。”
裴花朝心上像教什么撞了一下,转过念头又自嘲:这是以貌取人。
东阳擎海笑道:“他尽可以喜欢你,我女人人见人爱,正显出我眼光好,又有本事赚你到手。——不过这点心思他烂在肚子里便罢,若敢越了分寸,哼。”
他前头口吻轻快,一声短哼到底露了凶狠,教裴花朝心中打个突。东阳擎海受过情人背叛,在男女情事上头难免多心,他既然怀疑白禹,自己此后便该避嫌少上白家,以免连累无辜。
她卸妆罢,与东阳擎海携手入罗帏,两人并不便睡,并头躺在床上唧哝。
裴花朝问道:“寨主,听范娘子说,你阻止宝胜报复新安那批……流民。”
“嗯。”
“为什么?”
“当时流民看似打不动了,可狗急跳墙,逼狠了不要命反杀,又是两败俱伤。”
裴花朝转身向他,“难道你不烦恼宝胜不服,对你将恩转仇吗?”
东阳擎海凑上前,顶着她额头说话,“想过。”
“那为何冒险?你若只帮宝胜,不论宝胜与流民如何结果,你总是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要立大功业,少不得冒大风险,闯得过难关,才见出我手段。况且江湖道义,宝胜与流民都投效我,既是我的人,我就必须护他们周全。”东阳擎海摩挲她粉颊,笑道:“你从不过问政务军事,怎地今儿谈兴这般浓?还有什么要问,我能说的都说予你知。”
“没什么要问的了。”说完裴花朝沉默一阵,而后道:“寨主,有件事同你说一声。”
“何事?”
“你上回把崔陵揍个半死,至今他人还下不了地,我气消得差不多了,家去我便跟他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