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情花册:冤亲寨主(原名:情花册)--九:不过是个贼

半年后。

崔家院落夹道上,裴花朝扶着唐老夫人行向牛车。

她软声问道:“祖母很喜欢栖霞观吗?前儿才去,今儿又去。”

唐老夫人微笑,“我与观里那位真一坤道甚为投缘,她亦是宗室,并且学问渊博,讲经说道理,句句服人。”忽尔她笑容消逝,“也尽我一己之力,为大虞在神前祈福。如今了不得了,各地官府、盗贼据地为王。哼,身为大虞臣民,不思报效家国君父,居然拥兵自固,这班乱臣逆子,该当千刀万剐。”

裴花朝听说“盗贼”二字,一颗心不由自主高高提起,悄悄向唐老夫人的丫鬟使眼色。丫鬟点头表示会意,走到车旁掀帘,请老夫人登车。

唐老夫人往车内扫了一眼,车内堆了一垛绢帛布匹。

她转头问裴花朝:“这些布匹不正是你亲手所织?”

“是。”

“有现成财物布施,不是吗?”

那些财物出自崔家供给,裴花朝私心能不用便不用。她只道:“绢帛一经一纬俱出自六娘之手,更显咱们布施诚心啊。”

唐老夫人略沉吟,道:“说的也是,那就用你的绢帛吧。只一件,六娘,你别成日织布了。崔家家境过得去,你无须再像在京城那般,织绢贴补家用。”

裴花朝笑道:“六娘闲着也是闲着嘛。”

“闲着你便多歇息,调养身子。”唐老夫人眉心又起皱,“你刚成亲那会子,不是大病一场吗?至今我心有余悸。大夫说你旅途奔波,积劳成疾,可我上了年纪的人,与你一路同行反倒没事,足见你身子骨不结实。”

唐老夫人苦口婆心叮嘱一番,末了环视附近,因问道:“崔陵呢,怎地不见人影?”

裴花朝道:“商行那儿临时有事,崔陵一时无法分身。”

唐老夫人点头,“难怪,向来我出门,那孩子必定送行。”

她老迈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崔陵出身微贱,待我们祖孙倒是没话说,供养丰厚,恭敬有礼。孟氏也是个好的,免了你到她跟前立规矩,让你们夫妻搬进后花园单过。——就是她派到你们房里的丫鬟太标致,你看好崔陵,别让他教人勾引坏了,损了你们夫妻情份。”

“祖母安心,崔陵做人再规矩不过,”裴花朝想到崔陵便欲作呕,面上却放出微笑,很幸福的模样,“他待六娘亦很好。”

语毕,她如愿见到老人家舒心满足的笑容。

唐老夫人出门后,裴花朝也带丫鬟外出,向布帛铺售卖所织绢帛。

回程走在街上,前方老远一阵蹄声隐隐响起。那阵蹄声由远至近,渐渐清晰似滚雷,听声势似是一队数十匹人马。

那阵蹄声响处,人声跟着沸鼎,许多人不知喊叫着什么,其中还有女子尖叫。

发生何事?裴花朝讶异,由帷帽下薄纱望去,远处街坊一角上方扬起烟尘。

左近一人又惊又喜,叫道:“定是东阳寨主来了。”

裴花朝闻言,双脚似钉死在地上,动弹不得。

烟尘越扬越近,不多时,掉了个弯转向她所在的街道。果然,东阳擎海驾了赤火骏马奔来,一头黝黑浓密短发迎风飞舞,身后随从众多。

裴花朝心内咯登一声,三步并两步退避到街上最不起眼的角落。于此同时,她身后众人不约而同呼喊。

“大王!”

“寨主!”

街上男女老幼放声叫唤,个个心诚意敬。

裴花朝背朝街道,面向人家屋宅墙壁,几乎是屏息等待山寨人马掠过。当那团马蹄声越响越近,她莫名不自在起来,彷佛整个人叫某种无形物事给罩住,空气由周身抽离而去,背上还给扎了两把刀。

她捱着捱着,好容易那批人奔驰而过,那股芒刺在背的异样方才消缓下来。

她不自觉吁口气,距她身旁不远处,一个红衣姑娘笑道:“哎,方才寨主直打量咱们呢。”

另一个绿衣姑娘“哎呀”一声,道:“是吗,是吗?我总当自个儿眼花了,原来你也留意到了!”

“绝不是眼花,他确实对咱们瞧个不住。”

两个小姑娘相对吃吃喜笑,花枝乱颤。

裴花朝握紧拳头,喃喃自语,“不过是个贼。”

红衣姑娘愣了愣,扭头问道:“喂,你说什么?”

裴花朝郁气上来,懒得遮掩,遂直言道:“东阳擎海不过是个贼。”

红衣姑娘沉下脸,“娘子,听你口音,外地人吧。”

“是又如何?”

“莫怪你不了解寨主。”红衣姑娘清了清喉咙,道:“你听好,前几年流寇打来宝胜,眼看城要破了,是寨主带了兵马打退他们。那以后,咱们宝胜就服他管。”

裴花朝不为所动,住在宝胜半年,她听过东阳擎海一些事迹。

她道:“这事我知道,更可见东阳擎海好算计。流寇打宝胜,双方折损兵力,兵疲马困,东阳擎海这时出手,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料理流寇格外省事省力。经此一役,他搏得了名望和民心,宝胜附近几县也归附于他,这笔买卖真真划算。”

红衣姑娘把脸胀得通红,“呸,你且打听打听,那场仗多凶险,远近官军怕事惜命不来救应,就东阳寨主出头!他一来,救活全城人命,你个外人,凭什么嚼蛆乱话?”

绿衣姑娘也加入战局,“可不是?撇开从前不提,官府从来只管把地皮榨出油,打自东阳寨主来了,先就减税三成,干的实事比朝廷可多了不止三成。你再敢胡言寨主是非,早早识相滚出宝胜,否则大家也要轰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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