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谈谈。”对面的人走进了几步,好像是在请求又好像在试探。
“我们谈什么? ” 陈更仰起头,努力撑出一丝笑意,“上次谈的怎么样,徐行同学?”
故意的语调即使是余微也能听出话语间的颤抖。陈更的心脏忽然怦怦地跳了起来,像是被狠踩一脚油门,她索性不再假装平静。她转头低声让余微在楼梯角等她,余微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好像一股热流从她的指尖传递到陈更的心脏,汇作支撑她面对徐行的力量。
陈更鼓起勇气直视对面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让她感到又陌生又熟悉的眼神,甚至有一丝悲哀。
“陈更”, 徐行这次也像普通同学一样唤她,“你为什么要转学?”他见她沉默,低下头继续说,“还有为什么删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说清楚。”
陈更还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却聚焦在他的背后的某处角落。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正经的说过话。即使在暧昧不清的时候,也很少互相认真地交流些什么。陈更曾经想要让他看到自己闪光的地方,却没有勇气告诉他。她自以为是地以为徐行能懂她,裹着骄傲外皮下的自卑却让他们彼此错过。
“那好,我们一件一件来。” 陈更哽咽了一下,“我不想在这里待了,所以我想转学。我不想再和你有联系,所以删掉了你。我现在在A市的国际学校读书,明年去美国念大一——这个回答你满意吗,徐行同学?”
陈更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胸口不住地起伏。从前她表达自己的感情都是给他写信,在灯光下修修改改很多遍她的烦恼和她的奇思妙想,半夜才发给他或者第二天塞进他的抽屉里。第二天陈更总会收到他的回信,不论是寥寥几字的评价或是一小段的安慰。她尽己所能地真诚示他,现在回想才发现,自那时起他却很少说他的事情。
她至少有很努力地去靠近过他。
“所以我可以问了吗?” 陈更深吸一口气,心跳得如响鼓重锤,“你喜欢过我吗?”
“陈更。” 他忽然提高了嗓音打断了她,几乎有些失态。半晌,徐行回望着她倔强的眼神,语气却忽然软了下来,“我现在有女朋友。”
“多久认识的?是不是叫宁夕?” 得到亲口承认的陈更眼前一黑,她努力站定在他面前,大口大口地呼吸,不想失去摇摇欲坠的自尊,“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考完试就没有再回过我消息;我就想知道,我们到底算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她?”徐行有些吃惊。
“请你回答我。”
“请你回答我。” 她声音越来越颤抖。
徐行缓缓蠕动的嘴唇一张一合,她曾经幻想过他温热的唇贴着自己的脸庞,此时此刻他说出的话却如刀锋般锋利和寒冷,把玫瑰色的回忆滤镜割成细碎的一片一片,“我…喜欢过你。”
喜欢过。仿佛得到了甜味的慢性毒药,她不想把它吞掉。
陈更宁愿他从来没喜欢过自己,那样她在远方想起这几年时光时,就会释然地和新的朋友开玩笑说自己看走了眼,或者在酒局中当作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的笑料。
“你为什么喜欢宁夕?” 陈更已经决定捅破自己那层故作疏离的保护壳,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和她很不一样。”
这个棘手的问题让徐行有一丝难堪,他却说,“你很特别。”
但是宁夕更好。陈更心里默默接下他的话。
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入余晖洒在徐行的脸上,暮色将至,时光的流逝也变得温柔,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有过分别。陈更想冲上前去给他一巴掌,最后手却有些僵硬地放下。陈更很想说一句各自安好再潇洒离开,却私心地希望他一直都不要好,那样才能捡起她散落一地的尊严。
陈更不允许自己再输掉。她在心里默默地描绘着他脸庞的轮廓,把那副眉眼涂黑又擦掉,靠在墙边,故作轻松地说,“谢谢。高考加油。” 然后转头准备离去。
徐行却再一次抢先一步,拦住了她。有些沉默地盯着她头顶翘起的碎发,他问,“你想去哪个学校?”
“怎么忽然这么关心我?” 她有些讽刺地笑,“宾大。”
其实此刻之前,陈更没有想过申请宾大,但她脑海中忽然想起徐行偶尔提起过他想读经管系,于是她随口扯出一个谎。慌乱中,陈更只想拿起一切可以保护自己的工具,因为她发现自己永远没有勇气心平气和地对待面前这个装作无辜的人。
“你知道吗,B市还从来没有人申请上过。” 她一字一句地,“我会是第一个。”
“然后我会读T3的法学院,在外所做一个律师。” 陈更一股脑把她从没告诉过他的野心全告诉了他。
徐行有些吃惊又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陈更更确信他对她其实一无所知。
他是个在九百万人参与的游戏中规矩的好学生,和她两年前一样。他还不理解另一套竞争中的你死我活,也许更不知道T3的法学院是哪几所,LSAT是什么。陈更这样想着,痛苦竟然觉得有一丝释然,好像自己正在用一种残忍而现实的方式把自己和徐行切割开来,分隔在两个世界。她其实,比他成熟很多。
徐行良久没有说话。等到陈更已经受不了死寂的沉默,她终于给了他台阶下,“高考加油。”
陈更猛地转身跑去楼梯角,扑进余微的怀里。余微拍拍她的肩膀,眼泪才似掉落的枯叶缓缓地流下。
这一仗,她好像终于赢了。陈更终于让徐行看到了她隐藏在沉默下的爆发,却是以这样两败俱伤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