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11月的黄昏,夏季早已来临,黄昏时刻的橘金红色光晕照射在远处教堂的尖塔之上,尽显温柔。
街边几个滑板少年在人群之中穿梭而过,撞到了人也只笑嘻嘻地说声抱歉,风一样呼啦啦地跑远了。
被撞的是个黑发的女人,身着牛仔裤和一件浅色衬衫,右手拿着食品袋左手抱着电脑有些狼狈,手里的资料散了一地。一个金发女生路过,利落地帮她把东西都规整了起来。
黑发的女人不住道谢,对方只当是举手之劳,黑发女人说谢谢,再说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这是陆顷欢来悉尼的第三年。这个城市一年四季都很温和,没有闷热的夏,也没有凌烈的冬天,好像这样的地方时间流逝得都快一些,有时候也记不清楚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转眼便又到了歌剧院上空烟花盛开的元旦了。
不像她曾经生活了很久的b市,四季都很分明也很极致,以至于她此时还能感受到 夏天的燥热和冬天钻到骨头里的冷。
当然,她也似乎还清晰地记得那里的人和事。
打住。她告诫自己。
这两年年她已经逐渐学会了不让记忆和情绪为所欲为。大概这也是长大成人的标志。亦或者是,别人早就能做到的事情,只不过是自己太晚熟。
说起来,马上又要到她的生日了,12月31日,一年的最后一天。这是第二个在大夏天度过的生日。她马上就要28岁了,两年前上飞机的时候,她还答应过父母的,满了二十八岁就回家考公务员,踏踏实实过日子。
一转眼她读完了一年半的研究生项目,然后进入一个当地不大不小的电视台当制作人助理也快要满一年半了。他们做的是一档夜间谈话类节目,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十分平庸,她时常为收视率捏一把汗,反而是那个微胖的好脾气的制作人,总对她眨眨眼睛说,不用担心,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既然老板都这么佛系,那她当然更加佛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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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外往城里的火车与高峰时期下班的人们背道而驰,因此很空旷。
陆顷欢后面的不远处坐了两个中国留学生,年轻的女孩,满脸胶原蛋白,正头靠头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活力十足。话题从恋爱转到八卦。娱乐圈的淘汰速度快得出奇,程颂竟然听不到几个熟悉的名字了—— 好歹她也曾经算是半个圈内人。这个圈子就是,花无百日红。
她翻出耳机,划开手机,想听听音乐打发通勤的无聊。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她就删除了所有国内的社交媒体应用,就连微信的朋友圈也关闭了。虽然只是小小的屏幕上的操作,但世界自那之后好像就真的静了许多,慢了很多。昨日种种喧嚣,如同浮光掠影终归于消散。
就在她刚要把耳机塞入耳中,只听其中一个女生突然一惊一乍地喊了一声,她身边另一个女生急急地嘘她,然后两人凑在一起,都兴奋地嘤嘤嘤嘤。
“周颜的新剧片花终于出来了,他和林羽好配啊,呜呜呜。”
“哎...林羽诶,呜呜呜,不得不服。”
陆顷欢低下头慌慌张张地按下音乐播放键,抬头觉得夕阳刺眼,便又闭上了眼睛,也就自然也没听到那两个小朋友接下来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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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辛苦了,大家都早点回家。”
已近午夜十二点。这份工作哪里都好,就是昼夜颠倒起来偶尔还是让人吃不消。制作人摘下耳机和蔼地拍拍她的肩膀,问她,“Lu,你今年的年假还没休呢,不如连着圣诞节一起休一个月吧。”
“十二月不是要谈下一年的赞助吗,您不需要我跟您一起吗?”
制作人神神秘秘地拍了拍手里的文件夹,满面春风地说,“已经提前敲定了。合约不变,制作经费还往上抬20%。”
赞助商是一家澳洲颇为知名的软饮公司,按道理说这午夜聊天节目的受众和软饮的受众是在是不重叠,然而这家赞助商还是每年孜孜不倦地投资,并且金额也是年年看涨。
资本家的世界陆顷欢表示不懂。不过休年假她当然乐意,尤其是前一阵子她爸还动了个胆结石手术,虽然有她妈照顾着,但她早就惦记得很了。
“你之前不是说你的家人生病了吗。正好赶快回去看看他们。”
制作人像是会读心,对她眨眨眼,末了又补一句:“机票记得找我报销,就算作是你这今年辛苦的奖励啦。”
程颂被一个又一个的“福利”砸晕了头,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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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陆顷欢晚餐没吃饱,此时早已饥肠辘辘,的士司机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跟她大聊特聊,她一路上敷衍着,其实胃里早就开始翻江倒海。这几年饮食其实比从前要规律,但不知道为何胃痛犯得反而更频繁了。
大概就是年纪大了,昼夜颠倒久了,人经不住折腾。
“老了...”她进了门,灯也没开,倒在沙发上,轻轻叹了口气。
困意和这午夜时分的孤独感席卷而来。她养成这种爱睡沙发的习惯,也是因为当年的某个人,他那时候在低谷期,抑郁症严重,又不算红,剧组自然不会为了迁就他而重新安排戏份。他状态时好时坏,晚上差一些,为了保证他能休息好,她就在他套房外面的沙发上睡觉,有时候他睡不着,她就陪着他隔着房门聊天。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她拉回现实。
是徐真真打来的微信电话。徐真真是她在这个圈子里最好的朋友,还是从前她跟组时候住一个房间认识的。那时候徐真真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化妆师,天天跟着剧组风吹日晒,但人却乐乐呵呵元气满满。
去年开始她开始做自媒体up主,化妆手法利落,视频风格沙雕不做作,半年就蹿红了一把,今年初签到了一个据说蛮有名的互联网公司,还拥有了一个小团队,也算是风生水起。
“啊啊啊啊,欢欢宝贝我好想你,呜呜呜呜。你知道我最新一期视频访谁嘛?”徐真真的聒噪一如既往,但她开了个头却突然又不说了。
程颂跟她七八年好友,心有灵犀,此时有些疲惫地扶额说,“周颜?”
“嗯嗯。”徐真真哼哼唧唧,“没办法啊,‘周讨嫌’今年初新拍的《从前的事》前一阵子上了,好像反响不错,这事儿团队定的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也不只我,还有几个我们公司的美妆博主一起,请他来做了个联动。不过...”
不过周颜好像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本来请这么大的咖来大家心里都有点忐忑,没想到周颜只带了两三个人,进了门就向每一个工作人员问好,团队买了奶茶来分发,规规矩矩答问题,互动也挺配合,梗也都接得住。总之,还真是个大明星的样子了。
徐真真把后面这些话咽了回去。
《从前的事》也引进了澳洲,身边的朋友们评价都很好,不过陆顷欢当然没去看。
说起来,‘周讨嫌’这个外号还是她们当时偷偷背着他起的,后来被他知道了,生了好大一场气,追在她屁股后面问他到底哪里讨嫌。
陆顷欢在黑暗里笑了笑,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又回到了两年前,快乐,轻盈,暗自有许多憧憬。
徐真真接着说,“我们公司最近想签一批新的up主诶,你要不要考虑一小下下... 你现在那个工作做得开心吗?”
她在黑暗里轻轻摇头,说,“别了别了... 我up啥啊,我啥也不会呀... 对了对了,真真,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休了年假准备回国了。”
“真的!!!”
“嗯。”
“赶紧把机票信息发我,我去接你。带你参观我的工作室。嘿嘿嘿。”
“知道啦,徐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