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白羽生物钟十分规律,加上小孩儿今天确实累,没到九点已经爬上自己小床,宫欣陪黄鹂在浴室洗漱完,出来已经看白羽睡着了。
黄鹂对新睡眠环境仍有些陌生,但两只小手乖巧地给自己拉好被子,跟宫欣说了声“欣姨姨早抖*”,就阖上了眼皮。(早抖=晚安)
卧室内没有开小夜灯,可依稀有些光线透进来,宫欣侧躺着,视线落在黄鹂微颤的眼皮上。
她还没回家前就交代了汪汕帮她敷一下眼睛,但小姑娘估计白天哭岔了气,到现在眼睛还是粉泡泡的,像两条蝶尾小金鱼。
“小鹂。”宫欣看得出她还没睡着,轻声问道:“你会害怕吗?”
黄鹂倏地睁开眼睛,长睫毛眨了眨:“害怕什么呀?”
宫欣想了想:“唔……怕在新的床上睡不着?”
“我在赵阿姨家住过,在王师奶家也住过一两晚……姨姨放心,我很快……可以睡着的。”黄鹂赶紧又紧闭上眼睛,连小眉毛都皱起,小嘴抿得极紧。
高筋面粉加入了浓甜牛奶,被揉得光滑柔软,宫欣觉得自己的心也是这样。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好不好?”宫欣给她掖了掖被子,“从前有只小花猫啊……”
夜间的呢喃带着小苍兰的清香,在枕头里编织七彩糖果的梦。
等到一左一右都有匀称的呼吸声传来,宫欣才起了身。
燥热了好几个月的城市,在入夜后终是有了些凉意,宫欣搭了件薄线开衫,拿着手机走到露台。
季星阑今天一直给她发相片和信息,醒了发,吃早餐发,换纱布发,小全打瞌睡发,easy怒斥下属发,吃午餐发,小全偷吃下午茶被easy怒斥发,吃晚餐发,在浴室里准备擦身发。
不得不说,镜子里那身结实的腱子肉看着是真挺好吃,病号服的裤子裤腰实在太松,偷跑出一截黑色边缘。
还附了句「姐姐,一个人擦身好难哦。」
嗬,这小子现在还学会用美人计了?
白天宫欣只是中间抽空回了他一两句,季星阑也不着急,不依不挠地将自己的日常全都如数上缴。
宫欣看了看时间,发了句「睡了么」,没到十秒,季星阑就直接按了视频过来,她戴上耳机按了接通。
手机里的少年人显得更年轻了几岁,在蓝白色调的镜前灯下皮肤白得让前置摄像头整个大曝光,有些湿漉漉的黑卷刘海在额前晃动着细碎的光斑。
季星阑嘴角有掩盖不住的喜悦,眼睛笑成弯月,洁白整齐的一口白牙晃得宫欣眼花。
宫欣突然想看看他背后是不是有条黄毛尾巴甩来甩去?
“姐姐。”季星阑也戴了耳机,雀跃上扬的音调通过麦克风,传进宫欣左耳里。
“嗯哼,你怎么躲在洗手间了?”
“easy哥他们在会客室谈事,我不想让他们听到。姐姐,你今天在忙什么呀?”
宫欣想错了一点,季星阑并不是不着急,宫欣没回复他之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就怕宫欣对他“始乱终弃”,可又不敢追得太紧,隔三差五地发发信息,看宫欣有没有拉黑他。
“就忙我自己的私事呀……”宫欣拢了拢敞开的衣领,背脊靠在玻璃护栏边,透过拉开一线的落地窗帘留意着床上两团小家伙。
“那个,我接下来的行程更改了,明早出院……然后晚上飞伦敦……要去至少一个月。”季星阑眼尾微微下垂,网络有点延迟,低落的声音在偌大的浴室里产生回音。
“不是暂停手上的工作吗?你还受着伤呢,easy安排的?”
“嗯,你不用担心,伦敦的工作是新歌录制,和那边一个乐队有合作,工作内容对伤口影响不太大。”
啧,真是吃肉不吐骨头的资本主义黑心商人。宫欣心里啐了easy一口。
“等我回来后可以过来找你吗?”炫彩光斑从发丝缝隙中间穿过,跨越了空间撞进了季星阑指尖,他用手指细细描绘着屏幕上已有二十四小时未见的轮廓。
“到时候再看看吧,我最近应该也会比较忙。”她得安排两个小孩幼儿园接送的问题,黄鹂的幼儿园在老城区那边,离他们家不堵车情况下也要二十分钟车程。
“好,那每天……可以视频吗?和你,还有白羽……”
“白羽只有晚上有空,伦敦时差是多少来着?”
“比国内慢八小时,哦,现在夏令时,那就是七个小时。”
“国内八点后,到他九点睡前这一个小时,如果你能抽出时间,就提前告诉我吧。”
“好。”失落瞬间消逝后换上喜出望外,季星阑打算到时候就是躲厕所里也要和白羽视频通话。
晚风习习,宫欣将发丝整理到耳后,“季星阑,我问你件事。”
“嗯嗯你说。”季星阑没想过宫欣会有事情问他,耳朵抖了抖,赶紧竖了起来。
“那时候,你知道白羽的存在,你有什么想法?就,当下的第一心情是什么?”
季星阑一愣,他当时的心情是什么?
那时白羽凑在他耳边轻轻倾吐出那三个字,像团白棉落在湖面,待他想明白了,那时棉絮浸了水,像千斤石块不停往下沉,而那湖底似是深渊,一直触不到底。
他是顶着满脑子水完成了剩下的节目录制,本来就慢半拍的反应,那天下午简直像灵魂出了窍,好在主持人一直帮他接话,后期也直接帮他P了个灵魂升天的特效。
到后来小全帮他找来资料,湖里的棉絮才得以重新急速上升,浮上水面,飘至半空,落下的水滴把阳光反射出不同颜色。
“……不太好说,那时候的心情太复杂了。”
“是惊讶吗?开心?难受?还是说,愤怒?”
“是你的话怎么会是难受和愤怒?”季星阑皱起眉,“但也不能单纯用惊讶和开心来表示……”
“应该说,突然感觉‘啊我居然当爸爸了’,‘我真的能当好一个父亲吗’,比较多是这个感觉吧。”季星阑转了个身靠在洗手台上,“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一阵凉风猛地吹来,宫欣打了个寒颤:“……没有,只是今天听说,有个朋友的朋友也遇上了类似的事情,我就好奇你们男人在知道这件事时会是什么心情。”
“那这不好做对比吧,毕竟我那么喜欢你……”季星阑把话含在嘴里囫囵着,宫欣听不清,让他再说一次。
“咳……我说,这还是要看他喜不喜欢那位母亲,如果喜欢那就皆大欢喜,可是如果已经没了感情,对他来说是煎熬吧。”
“……嗯,我朋友说他,现在有另外一个很爱的人。”宫欣沉声说道。
“哇,你这是什么造化弄人的电影剧情吗?那他应该比我心情再复杂多一百倍吧?一边是责任,一边是爱情。”
洗手间门被敲响,小全在外头喊了他一声让他赶紧聊完天出来,季星阑回应了一声,继续对着手机说:“那我想,他刚知道的时候,应该很难受吧?”
宫六生的患得患失,宫欣今晚是完全感受到了,从下车开始就一直牵紧着她,她想挣脱,宫六生就抓得更紧。
仿佛怕她下一秒如水中月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