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带妮妮一起去美国?”松偀太太问文涛。
“为什么他不带你一起去?”甄爸爸也问甄妮。
这个时候瓦妮达的病情已经稳定,考虑到她的个人安危以及文灏、文涛顾及的那一点“人情味”,他们决定帮瓦妮达移民到中国,这些事宜均由文灏在办。
甄爸爸说:“又不是他一个人的私情,连新上任的重案组队长都出面了,总不能他们两兄弟都喜欢那个女人?疯了?”
甄爸爸说的是文灏,泰国案了结后,文灏为了和前妻重修旧好,申请调回了本市做刑警。
但文涛又“嗖”的一下了冲出去。
甄爸爸知道秘书处的工作:“无非就是在美国维护中国人的权益,处理一些命案、盗窃案,管管打架吸毒的留学生,抓一些贪污潜逃的官员。这些比起和手里有枪的毒贩斗智斗勇轻松多了!也不用卧底,按部就班、早出晚归的,你绝对可以跟他一起去的。”
甄妮没好气,“去干嘛?天天吵架闹离婚吗?”
“离婚?”甄妈妈听到这个词简直要把房顶掀起来,“你敢跟文涛离婚?”她简直不能置信,“你看看你自己,一分钱不会挣,吃他的用他的,什么都是他的!是,法律是偏袒女人,如果你们离婚了,参考你的经济情况,文涛会把房子车子让给你,还会给你一大笔赡养费,但是你拿得起吗?你给他做过什么贡献?孩子也没有!”
甄妮黯然失色。
甄爸爸勇于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反正我相信文涛是清白的,就凭他有点冷淡,那也远远达不到离婚的程度。这样吧,妮妮,可能他的性格就是不爱联系人的,那你多联系他呗,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他回来,你们再好好谈谈。”
甄妮别开脸,执拗地想:你们是没看到他和那个女人搂搂抱抱。
她突然不耐烦地扭头跑进自己房间,“不要再跟我说他了!我再也不想听!”
一连两个星期她都赖在父母家吃住,真像极了在热带经历了三季烈日炙烤,感觉自己有点晒伤了,赶紧钻回老巢冬眠的蛇。
甄爸爸给甄妈妈一个眼色,“你有办法?”
甄妈妈说:“没有。她的性格像小孩子。”
这个话文涛也对自己母亲说过——“她的性格像小孩子,别跟她说不好的事。”
文涛出发去美国前,松偀太太有疑问:“带她去美国住三个月,让她陪着你,这样不好吗?”
文涛利索地往行李箱放东西,“我去的那个区有黑社会组织,他们让附近一些华人居民感到害怕。”
“噢,那还是不去的好。”松偀太太马上改口。她知道儿子对老婆的原则——摔坏一只碗都有可能是伤害她心灵的事。
文涛到了美国,用一部被监听、定位的工作手机,自己那部也带着,出去了放在裤袋,回到office便放在桌面下的抽屉里。
一宗留学生被杀案,文涛协作专案组调查,兼任翻译。爱尔兰籍的大胡子同事交给他一个中国的固话号码,请他通知死者的家人。
他用工作手机拨过去,表明身份,那边立刻传来嚎啕大哭声。恍然间,文涛想起了甄妮,她也是这么哭的,什么也顾不上,任由激烈的情绪从身体中迸发出来,让人难以继续沟通。
好不容易把信息确认一遍,文涛询问可否来一趟?死者母亲泣不成声:“不要火化她!让我见她最后一面,最后一面!”
听到这里,文涛把视线移到了死者宿舍中摆放着的单人照片:那个女孩子眉清目秀,圆脸大眼睛,笑得非常甜美。鬼使神差的,文涛竟觉得她和甄妮有点像,他的心情更沉重了。
大胡子忙中偷闲的对他调侃:“从没见过你有这么感性的一面,你为你的同胞遇害感到悲伤吗?”
文涛沉默。
过一阵,大胡子的手机缺电,借他的手机用。文涛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机。大胡子一看锁屏壁纸,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你从没跟我们说过你的私生活,原来你有个那么漂亮的女儿!”
文涛看一眼,黑着脸说:“请你看清楚,她是小孩子吗?”
“不!不是小孩子,大概14岁了吧,但我想不到你实际年龄有多大,我忘了我看没看过你的档案。”
好,31岁的文涛和23岁的甄妮,他们被人当成了父女。
文涛已不屑辩驳。
那张照片是甄妮的自拍照,只拍到肩膀以上,看不到身体。她扎两个马尾辫,用发带捆着垂在双肩,稚嫩小巧的脸,圆圆的大眼睛,脸上还有三根猫咪胡子的滤镜,呈粉色调,所以大胡子没把她往成年人想。
她每天都在文涛手机里笑,却一直没让他的手机响起过。文涛也试过打给她的,她却从来不接。有一次,文涛和母亲通讯,顺便问起甄妮的情况。
松偀太太说:“挺好的,听甄妈妈说,她找到工作了。我想她可能太无聊了,想去就去吧。我也打听了一下,是个不辛苦的出版社。”
隔日文涛被中方领导邀到了调动面谈——结果是同意。
回国前,文涛又特意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告诉甄妮我要回去了,她还不知道。”
松偀太太惊讶,“什么?你和她联系不上吗?”
文涛模棱两可地回答。
松偀太太嘴上应着知道了,心里想的是:我明天就去找她。
慈祥婆婆发起威来,那真是不一般。
松偀太太掐着午饭的时间点在出版社大楼前等甄妮。
怕甄妮在office点外卖,不出来吃,她干脆不搞突击检查,到了才打一个电话过去,“妮妮,我在你上班地方的一楼。”
甄妮赶紧跑出来。
松偀太太本还存着一小股火气无处发泄的,但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心里一下子释怀了。
是谁家的女儿啊?生怕让人久等了,焦急地从旋转玻璃门穿出来,穿着职业套装,蕾丝边的白色小衬衫和黑色中裙,扎着利索的高马尾,特别精神,脖子上还挂一根深蓝色的绳子,悬着她的工作证。
甄妮说:“妈妈你吃午饭吗?我陪你到附近吃点吧,我有两个小时。”
松偀太太止不住笑,伸手拿起她的工作证看了看,“我不挑,我吃你平时吃的工作餐。”
“啊?可是我平时吃的都很平价。”
“平价的我也吃。”
有那么一瞬间,松偀太太觉得甄妮不是她儿媳妇,而是她女儿。听到甄妮说:“我要自力更生。”她更觉得这个女儿可爱,纵使自己不愁经济,也还是要出来体验一下同龄人的辛劳。
这种叫上进。
松偀太太回家乐不思蜀地告诉丈夫。听罢,文正龙摸摸下巴,笑容突然凝固,“那你说‘自力更生’是不是为了,想离婚啊?”
“为什么?不!”松偀太太喜欢甄妮。
“那你儿子是个什么样你得清楚,一头倔驴,他会对别人说:‘啊求求你不要放弃我’吗?”
“那我叫他对他甄妮好点,主动点,努力平衡关系。”
“呵!”文正龙笑,“对你我都不曾有耐心,这事难。”
很快他的脸上便响起了三记拍打声——虚拟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