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在三天之内反复分别用验孕棒和验孕试纸检测了七八次后,终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坐在马桶上轻松地哼着歌,看着验孕棒上的一条杠,有种虎口脱险劫后余生的确幸。
但这种确幸并没有让她精神的高亢维持多久,一想到自从林南住进同一层后,程阮总不时在楼道里,公司内,公司楼下,不定时地见到林南。
她恨不得有隐身术。
手机又闪烁起来,再一次是程悦。
程悦在她的不予理睬下坚持不懈地在三天内打了五十通语音通话,程悦实在是有些不堪重负。
此时的她殚精竭虑于工作,这几天又忐忑于意外怀孕,接踵而至的一堆烦心事,让她此刻就像个一触即发的炸弹。
在程阮又一次地摁掉程悦的语音通话后,来了一通电话,手机上显示着程远质,那是程阮爸爸的名字。
程阮蹙着眉接起电话,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喂,爸。”
“程阮,悦悦让你帮忙你怎么一直都不接电话呢?悦悦现在着急得不得了,你这个姐姐怎么当的。”那头传来的焦急男声对程阮劈头盖脸地就是一番指责,好像程阮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
“爸...我最近工作上很忙...”程阮哑着嗓子,眼睛里已经氤氲出水光,她哆嗦着嘴唇,放慢语气,尽量让声音听不出反常。
那头急躁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不耐烦于程阮这个生硬的借口,急急地打断程阮后面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又一连串的质问,“你忙能有多忙,举手之劳的事你都不愿意帮吗?你怎么好这样子的啊?悦悦好歹是你亲妹妹,她现在遇到难处了你做姐姐的不应该伸一把手吗?”
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眼中汹涌地滚落,像是破碎的水晶珠子。程阮握着手机的手臂控制不住的颤抖,但握着手机的手指却攥得指节都发了白。
即使这么多年了,程远质的一些话还是能让二十六岁的程阮一如既往地像孩童时一样抽动着肩膀,无助地缩成一团哭泣。
然小时候的哭泣是嚎啕大哭,而成人之后的哭泣是无声静谧的落泪。当知道即使哭出声你父亲也不会在意你的委屈时,就倔强地觉得再也没有了去展示自己脆弱的必要。
但仍旧还是会伤心的,毕竟是血脉紧密相连的人,却做着一碗水端不平的事。
程阮每每此时的感觉像被雾霾填满了呼吸道与肺部,让她想猛烈的咳嗽但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窒息。
“爸...你这样...是不是过分了?”程远质不是不知道程悦抢了商衡的事,程悦甚至还把商衡带回家过,这些事还是程阮回家时,她后妈杨韵得意地描述的。
“我过分吗?你做姐姐的大她六岁,怎么这么点小事都过不去?斤斤计较...”电话传来的”嘟嘟“声结束了程远质不断的苛责,程阮挂断电话颓丧地将头埋进膝盖中间。苦涩与失望在情绪中此消彼长,当长辈的阴差阳错显现在下一代身上时,徒留她挣扎不动的无力。
程阮哭了一会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陆西的脸。
一种奇异的念头在此刻由心底萌芽出来,人生这么苦,明明知道有些事不会有结果,但好像想想能有这样一个人给自己的心里照进几束光,就觉得想想浑身都有了力气。
好像这个世界任何事都太艰难了,即使一点细碎的糖也能让苦涩的心灵燃起一束奢望的光。
程阮走出厕所撩开客厅久未拉起的窗帘,让屋外昏黄的灯火透进没有开灯的漆黑室内。
陆西接到程阮的语音时正疲惫地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他自那天以后接受着一切与陈岚有关的人的轰炸。这些人中还包括陆琛。
所有人都苦口婆心地对他说,母亲只有一个,而女人还能再找。
是么?
他并不这么认为,如若能找到一个和程阮一样的人,那么简单的话,他二十九年来的人生该不会这么晦涩寂寞才是。
陆西听见手机的震动以为是家里人打来的电话,瞟了眼手机,准备挂断。
当看到是程阮的语音通话,一时眼角流出笑意。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她主动找他。
“在干嘛?”程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刻意,但陆西一下就听出她的装腔作势。
程阮一旦打电话过来问在干嘛时,潜台词就是怎么没找我。这些年,她的习惯仍旧没变。
“想你呢。过去找你好不好?”陆西话说的讨好,脸上却是赤裸裸的得意。
程阮犹豫两秒,肥着胆子说了句,“我还没去过你家呢,我去你家找你吧。”
陆西提起过他回国后并没有像陆瑶一样住回家里,而是自己在外面买了套房子。
陆西听了觉得有些喜不自胜,啃咬着食指的关节,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好, 四季汇,快到了打电话给我,我下来接你。”
程阮在挂断电话后开始了一系列心机的打扮。她将长发用电卷棒卷成波浪,扎了一个高马尾。化了一个犹如雅典娜般脸上闪着圣光的大面积提亮妆容,甚至特意在肩胛处都扑上散粉,浑身涂上香味持久的香氛身体乳,还特意选的是陆西喜欢的味道。这还是前几天她在睡前以网购培养睡意时,突发奇想买的。
站在全身镜前,搔首弄姿一番,身上方才的抑郁气息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女性磅礴而发的魅力。
程阮去的时候颇有些做贼心虚地带了瓶十四代龙月,她站在酒柜前犹豫半天,拿出了这瓶刚回上海时就收入囊中的清酒。
郑重其事得好像一位上门拜访的老友一样,一副矫情而蛋疼的样子。
程阮上了车后看着晚间水泄不通的交通,头一次觉得上海的交通还是有些操蛋。以往她一直觉得上海的交通情况比北京好太多,几个中心点来去也不过半小时的路程,而如今她却觉得半小时的车程也让她不想等待。
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那个能让她苦涩心灵甜起来的人。
陆西接她上楼时瞟过她怀里抱着的酒,一脸好笑,戏谑地凑过去问,“担心我家没酒喝?”
程阮闹了个大红脸,哆嗦着嘴唇白了他一眼,把酒往他怀里一丢,“既然你那么多酒,不如就丢了吧。”
陆西笑得双眼弯弯,受用地接过酒,十四代龙月是他很喜欢的清酒之一,看得出程阮花了心思。
他侧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此时他俩打情骂俏的状态和往昔在纽约时一样,只不过各自年纪都大了些。
陆西的三百多平两居室内布置空旷,地上铺着巨大的Fendi厚毛黑色地毯,整体的格调趋于工业风的灰黑色,极致简约后现代摆设,像是程阮家的高奢高段升级版。
程阮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陆西打发着家里的保姆离开。
保姆临走时还是没忍住,伸着脖子好奇地瞟了程阮好几眼,毕竟这还是她在陆西家上班以来,第一次迎来年轻女人。
毕竟在她这一个多月看下来,这个年轻有为的陆西似乎是一个无心于儿女情长的男人。
在保姆“咯哒”一下把门带上后,程阮施施然站起来走到一旁靠着吧台椅站着的陆西身边,打量着他。他最近似乎瘦削不少,面容更显立体,眼神中还是一如往昔的温润如水,带有日升朝阳的融融暖意。
感受到程阮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西眯了眼瞧着她,觉得今天的她尤为不同,似乎是寂静的眼中终于点起了一团火,那种火焰他很熟悉,但很久未曾见到了。
他不由地有些高兴,是一种得到回应的高兴。
他伸出手环住程阮的腰,程阮顺势靠在他的怀里,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在此刻有了一种微妙的化学转换,冥冥中似乎有些被堤坝拦截住的东西,由着某些事情的发生而渐渐越过那层束缚的堤坝。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每当遇到一些不想说的事,程阮都会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似乎只要被他抱着,就有了铠甲,生出了护盾。
心中被程远质翻搅得疼痛的情绪逐渐被平复,过了很久后,程阮觉得站着有些腿酸,于是推开他,问,“我来你家,你就这么招待我?”
陆西意识到她这个点来应该没吃过晚饭,于是走到厨房边,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有什么吃的可以下酒。
程阮跟着陆西来到厨房,扫了眼内部巨大而几乎是空置着的冰箱。她不由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一看就是一个不在家里吃饭人的冰箱,里面只有一些黄油,吐司,蓝莓,草莓,香蕉,气泡水和奶油,诸如此类保姆替他做早餐的食物。
连鸡蛋也只有两个。
“有点寒酸呐,陆副总。”程阮站在他身旁,耸着肩打趣道道。
陆西侧过身看她,“我们出去吃?”
程阮抄着手撇撇嘴,“我不是很饿,要不吃个Scramble egg和strawberry cream好了。”
程阮晚上一般不吃晚饭,只不过是为了找个话题所以方才才跟他如此说。
陆西点了点头,“也行,可scramble egg就需要你代劳了。”
陆西不会做饭,程阮白了他一眼,不想弄的太过麻烦,于是说,“那就只要strawberry cream好了。”
陆西拿出那盒保姆早已洗净的草莓,打开厨房吊柜找出白糖和Smeg的搅拌器。程阮在一旁从洗碗机内拿出一个大碗将那盒所剩不多的奶油倒了进去,高频率的搅拌下,蓬发的奶油和着白糖很快就有了一股甜腻的香气。陆西从刀架上抽出一把水果刀将草莓切块后,一片片地放入了奶油中。
他一边切着,程阮无事可做,于是撑着手跳坐上了厨房操作台,侧头看着他动作。等了一会儿后,百无聊赖地在一旁开始偷吃。吃的嘴角上都沾上了奶油,而她还并不自知。
女人似乎都是对甜食无法拒绝的,特别是程阮这种心里总是被酸涩填满的女人。
当陆西切完时,大碗中的奶油和草莓已经下去了一半。陆西看着她笑了笑,抬手想去帮她把嘴角的奶油擦拭掉,但手举起来后,突然改变了主意,俯身就冲她嘴角舔了下去。
他们以前不是没有在厨房做过,陆西忽然想起了那时候的滋味,记忆中是很好的。那时候程阮在求他帮自己写作业时,总是会去勾引他。有一次程阮穿了一条肉色半透的睡裙,在厨房内四处晃荡。等他去冰箱拿水时,一下就将他抵在冰箱边,勾着他的脖子开始蹭他。想到那时候程阮的主动,他眸色渐深,一手扣住程阮的腰将她微微抬起,完全冲向自己,从嘴角舔进了唇内。
程阮不知是不是今天已经放开了自己,手指伸进碗中,蘸取了一大坨奶油和草莓的混合物放进在两人相交的唇舌上。奶油的浑厚甜腻味道充盈在空腔和唇舌中,被口水渐渐稀释,当甜味稍淡又可以尝到一丝草莓的淡淡香气。
在赤裸的挑逗下,情爱的欲望油然而生。
因为程阮坐在操作台上,她的双腿环在他的腰间,似乎也在蠢蠢欲动着。
程阮今日在特意的打扮下本就艳光四射,美艳动人,而她见到陆西后的眼神也刻意地因为心里对眼前人的某种渴望而带着强烈的勾引,像是一条美女蛇,让人忍不住陷进去。
室内静谧无声,愈发急促的呼吸声尤为明显,像是一场大幕拉开前的序曲,隐隐地预示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场旖旎。
程阮感受到他弯下的身躯,忽然灵光乍现地睁开眼,想到一句以前看到的一句话,“喜欢你的人想让你踮脚去够他,而爱你的人是懂得弯腰的。”
程阮此时此刻不由嘴角上扬,似乎只在他身上可以感受到这句话。
“笑什么?”感受到程阮的分心,陆西离开她的唇,有些气息不稳地问她,眼光中闪烁着黯色的欲望。
程阮故作高深地抬眉看向他,“不告诉你。”
陆西看着她古灵精怪的作态,眼神中释出温存,手抚过她光洁的额头,“那我就不好奇了。”
“不行,你要好奇。”程阮作势拿手去推他,她素来就是一种贱兮兮的个性,别人问她喜欢让别人猜,别人不问了她反而不痛快,这玩多了无疑是一种作的行为。
但在陆西看来这就是一种相处的乐趣。
“那你告诉我。”他凑近她,在她唇边吐着气。
程阮一双笑成月牙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琥珀色的瞳孔内波光粼粼,”我突然想到一句话,说喜欢你的人想让你踮脚去够他,而爱你的人是懂得弯腰的。“
陆西沉吟片刻,思索着她这句话所传达的意思,半晌他舔了舔嘴角,语气低沉而魅惑,”阮阮,你开窍了?”
终于敢面对他的感情了?
终于肯自己提到这个话题了。
程阮身体力行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双手攀上陆西的肩膀,双腿紧紧地勾住他的腰,吮咬过他的脖子,让陆西被空调吹的微凉身躯逐渐火热起来。